天越发黑的深沉,如玉打着八角琉璃灯笼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后面默不作声,头昏目眩,身子发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得如玉回身扶住。
“见过执拗的,没见过姑娘这么执拗的,今日就是豁出性命,姑娘也要出宫不是。”如玉弯着眉看我,在等我改变主意。
我咬了咬牙,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走吧。”
如玉也不再多说,只是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扶着我,走着走着,我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傅瑶安……他正站在灯下与人说话,还未等我看清楚,他突然一回首也看见了我,怔怔的有些惊讶。真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像,我想另寻它路已是来不及,只得一只手遮住半边脸试图从他旁边悄悄溜过去,走出几步,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摁住了我的肩,“还想往哪走呀,以为我没看见你是吗?”
我故意回避他,转身对着如玉说,“如玉,我是傅三爷家的奴婢,一会儿和他一道出宫,你不必送我了。”
如玉对三爷行了礼,“既然如此我就不送了,这位姑娘今日撞了太子的车,身子很弱,还劳傅大人照顾。”
傅瑶安点了点,没说什么。
待如玉走远,傅瑶安阴郁的说道:“真不知道你的胆子究竟是有多大,街上行人马车那么多,道路那么宽,你偏偏精准的挑中太子的马车,还好是太子,脾气好气量大,若是换成别的王贵大臣,你是自甘请罪呢还是让傅家代你受过!”
我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还得强撑着身子跟他吵架,太累了,“宫门是哪个方向,我自己走!”
他朝着西南角指了指,我越过他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又有些踉跄,幸好他从身后扶住了我,“还真受伤了。”他说。
“不用你管!”我试图推开他,可能是力气太小,他纹丝不动。
“还想让我扛起你是吗?”他眼神中带着警告,我恨恨的看着他,我都这样了,他还旧事重提戏噓我。
他收敛神色认真的看着我,“放心,这里是行宫,你不要颜面我还要颜面呢,你在前面走着,若是脚下打滑,我就扶你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若是好好说话,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我俩一前一后的走着,眼看出了朝阳门就是宫门,经过一座小桥时,我们还没上桥就听桥的那边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你说傅三爷凭什么这么傲,我家郑员外上奏的多少勤政爱民的折子,都叫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压了下来。也就我家老爷气量大、脾气好,换作别人,早就与那桀骜不驯的小野种相拼了!”
“嘻——换做别人只怕也没那个勇气,三爷是谁,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是野种,是谁的野种,是当今圣上的!朝廷大臣只有讨好的份,哪个敢得罪他,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嘻——这话你可不能瞎说啊,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这事早就在宫里传遍了,只是瞒着身居后宫的娘娘公主们,三爷自幼就被皇上接进宫与各皇子一道学习,谁不知道他的身世,不过是不点破而已!可惜他投错了娘胎,不然以万岁爷的那份心,只怕以后……”
说话的两个人不再说下去嗤嗤笑了。
……
两个人越走越近,如果他们上了桥,就会撞见桥这一端的三爷和我。他们口中的傅三爷除了眼前这位冷峻矜贵的傅瑶安还能是谁?傅瑶安拧着眉毛,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此刻不知做何感想。
感觉好像有人从头浇下一盆冷水,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脑袋也清晰的运转起来,难道这就是傅瑶安冰冷坚硬外表之下不能启齿的秘密?以他的身份地位在皇宫里想杀两个奴才,只是微微动动手指的事,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以什么名义呢,难道就因为他们说他是皇上的野种?他自幼被皇上接进宫中,这种传闻只怕他早就听说过了,不想今日竟然亲耳听见两个下贱的奴才肆无忌惮的议论着他的身世。
两个奴才不紧不慢口无遮拦的议论着,两人上了桥,眼看就要从桥的那一端露出头来,天虽然黑了,可此处无避身之处,让三爷掉头跟着我躲开他们,只怕以他骄傲矜持的性子,心里会更加不痛快。我来不及多想,先上桥截住他们再说,两个奴才见我先是一愣,旋即喝道:“哪里跑来的黄毛丫头!”
“你们是哪个宫的奴才,不好好当差,在主子背后嚼舌根!”
两个奴才阴着脸,其中一个道:“你是谁?”
“我是傅府的人,今日奉主子之命进宫办差,途径此处,正遇你们两人说主子闲话,今日回去我就要回禀主子,撬了你们的舌头!”
两个奴才彼此递了一个眼神,“原来是傅府的,臭丫头,你以为我们会让你活着回去嚼舌根吗!”两人阴沉着脸向我扑来,说时迟那时快,我被俩人困住了手脚,说话间就要把我投到河里。
“住手!”
俩人身子一僵,抬头看见傅瑶安站在面前,只怕肠子都悔青了,两人战战兢兢,声音里都打着哆嗦,“傅……傅三爷……”
“把人放下,还不快滚!”
我听见傅瑶安在低吼,两个奴才连滚带爬的逃了,四下又恢复静默,我和他就这样站在桥上的月光中,缄默无言。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后一个阴沉的声音才贴耳响起,“走吧。”我回头看他,那张英气勃发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异样,是城府深沉宠辱不惊,还是已经痛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