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右脚踏入的第一步,便感到一丝不安。
二十几张饭桌都摆满酒菜,坐满各客。每一张饭桌、长凳上,都搁置有刀剑。
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看到这种场面后,心里不免会有些惶恐。
毕竟,他不会武功。
文越平静的宛如安详的湖面,脸上无任何表情,刀剑仿佛对他来说算得上是司空见惯。
在柜台的小二,望见了两人。瞧着两人的服饰,显然是富贵人家,立即就笑着迎上前。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先打尖,再住店。”
“好嘞,这就去办。”小二盈笑退去。
柳月慵懒地托腮:“这客栈里,为何都是些佩刀挂剑的江湖客?凤祥城不是文城么?”
“所以其中定有端倪。”文越轻描淡写:“不过即使真的是有端倪,跟咋俩也没关系,根本用不着吓自己绷紧神经,真的没必要。”
“这倒也是。”柳月笑道。
“客官,您随便点。”先前那名小二已端着菜,也顺便将菜谱放在了柳月两人的放桌上。
柳月拿起菜谱,粗略地扫视:“这菜谱上的菜,为何多数都是荤腥而素菜相对有些少了。”
“江南自然条件优越,物产资源丰富,不过是天下闻名的富庶繁荣的水乡。既然生活在青少绿水之中,菜谱里的海鲜当然比较多。”文越耸肩。
“说来也确实如此。”柳月叹息。
“如果你不喜欢吃海鲜荤腥,那么也可以将就素菜饱腹。”文越托腮道。
“那么咱就……”柳月忽然摆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架势,咳嗽一声后朗声喊道:“小二,两碗阳春面,一盘东坡肉,一盘笋丝炒雪菜。”
“咱们……”文越谨慎问:“吃这些?”
“对。”柳月眸子一亮。
“这些菜好啊!江南这块地方的菜,我好几年没吃过了。”文越猛地起身拍了一下饭桌。
柳月看得却忽然一愣,显然是因为文越这番过大的转变,而有些发懵。
柳月旋即低声咳嗽一声:“你来过?”
“几年前确实来过。”
“你来过江南,我怎不知?”柳月盯着他,“你好像还从未跟我提起过。”
“好像是……”文越见他此时的模样,吓得不禁往身后,悄悄地挪了挪脚。
“看来你对我隐瞒了不少啊。”
柳月半眯起双眼,他的整个身子,几乎已有大半都往文越的座位靠去。
文越伸手擦了擦冷汗,猛然咽下一口唾沫:“你又未曾问过我。”
“你在我家里也有十年左右了,你刚到家的时候恐怕是九岁吧,跟我算是形影不离,所以那几载你没有机会来到江南。”柳月有些疑问。
文越正色,沉重道:“我曾经还没有到柳府时,跟一位传授我武功的老伯来过,也是他让我遇见了你。”
“你说的是柳先师。”柳月恍然大悟。
“他说我身体内的真气虽然刚正,但心底里却暗藏有杀心,便没有传授我其他武功,只是教会了我青城八卦拳法以此自保。”文越道。
“青城八卦拳法,是谁创的?就这套拳法的名字倒还不止一般难听。”柳月忍不住笑。
“青城山掌门所创,也不知什么原因,我想不到柳老伯为何会那套拳法。”文越叹气。
“那套拳法不就是路边花几十两银子,轻而易举就能买到的秘籍么,京都里满大街都有。”柳月摇头,眉开眼笑。
“说到底,你早就知道了?”文越夹一口菜,刚送到嘴里就差点喷了出来。
柳月应声:“那是自然。”
文越皱眉:“我直至今日也猜不柳老伯用意,他为何要教我一种最普遍的武功。”
“因为杀心之盛。”柳月放下筷子。
柳月接着道:“当一个人的杀心在某段时间内过于强盛,这无疑是最为脆弱之时。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恰巧最能够被外界其他因素影响导致引出心底之魔,导致修练武功时走火入魔。既然柳先师清楚你的身体情况,当然就更不会冒险,以免酿成大错,所以会选择授予你最普通的拳法道理却也在其中。况且世间万般武功,并非最普通的武功就是最无用的,或许还能成就另外一番大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文越摇头感叹。
“你想不到什么?”
柳月脸上浮现一抹诧异,疑惑的注视着他,终于不禁发问。
“想不到我亲耳听到你说出这一席话。”文越倒是心服口服,因为柳月所说却为真言。
“道理总是谁都会明白,可惜就是总有人懂了后仍然不会如实去做。”柳月摇头。
文越放下筷子,往窗外望去:“天将黑了,付过饭钱后就早些歇息,明晚才有精力。”
柳月淡然道:“小二,结账。”
在一旁忙活的满头大汗的小二,再次将帕子搭在肩膀上,回应道:“来嘞。”
小二满是笑意,恭敬地走到饭桌旁。
小二盯着摆在桌上当然菜,若有所思般思虑了片刻,好像是在心里默算价格:“这位客官,你的消费共是二十二枚铜板。”
柳月点头:“二十二枚铜板。”
他顺手便往腰间摸去,准备拿起钱袋,却在腰间反复摸索几次却还是没有钱袋。
对小二做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便低下头向腰间看去,顿时一愣。一直悬挂在腰间的钱袋,此刻竟然已不翼而飞。
小二看出了端倪,在冷笑。
满脸豪橫的瞪着他,仿佛有杀气。
文越皱眉向他望去:“你赶紧把钱袋拿来,付过钱就好去客房了啊。”
话未说完,小二已打断他的话:“两位仪表堂堂,也算得上是才子佳人,不过到客栈吃饭却拿不出钱,莫非是想要吃一顿免费的?”
柳月的脸,顿时泛起微红。
他仍没有丝毫动作。
“看来还真没钱。”小二猛拍桌子,“来人!”
后堂里立即就传来混乱、沉重的脚步声,几乎是在眨眼间,七八名满身横肉、坦胸露背的壮汉冲了进来,此时他们就如同几道钢墙铁壁般伫立在四周,紧紧将二人围在其中。
就仿佛他们是一只困兽的牢笼。
周围原本正在饮食的客人,已有大半投过目光,原本吵闹的前堂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没有人会错过这等好戏。
柳月坐在长凳上,没有动。
不过他早已绷紧了神经,就连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透,但仍然假装镇定。
毕竟慌张,更容易暴露自己。
文越也安稳坐着,纹丝不动、面不改色。放在饭桌的右手已提起全身内力,紧握成拳。
文越心里沉念:“八门铁臂横练外功,据说练至大成有刀枪不入的程度,而这门武功横练本身条件就大不如寻常。必须要练习之人每天全身都要坚持承受各种不同的打击力度,来改变自身皮肤的粗糙与坚硬的程度,近而大成后身体就宛如钢铁般难以受伤。”
小二突然朗声喝道:“动手!”
听得小二这一声令下,一名壮汉眯起眼睛,摩拳擦掌的冷笑着活动了身子,只听得他全身每一寸骨骼皆是发出“噼里啪啦”爆竹般的响声。
这无疑更加让文越确信。
这几人所练武功,就是铁臂横练外功。
顷刻间,容不得文越思索,柳月身旁的一名壮汉陡然出拳,仿佛带着千斤的力道。
拳风携带着虎虎生风的熊扑之势,勾击般直取柳月的后背,中则必伤。
文越侧身横拳,两拳将对。
拳未到,气先到。
他的拳中散发一阵凝结般的气劲,在拳风形成之前已宛如一道无形的护罩抵挡在那一拳上。
两道重拳碰撞,一道宛如雷声的轰鸣乍响,两道气劲形成一道圆形般的金色气圈往四周散去。
“好拳法!”一道年轻声响起,“孟门八汉,专注有十年的横练外功,身体的承受力度远过常人。”
靠窗户的桌上,一名轻摇折扇的公子温文尔雅,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那柄白扇上,没有图案。
只有一个刀锋般端正的“文”字。
“至刚仍有缺陷,除非是刚柔相济,两拳相融,才能练就一身绝艺。这位公子的拳法却是运气入神,相比横练重拳更有一技。”
那名公子折扇一收。
他随后拱手说道:“在下还请几位停手,这两位公子的饭钱,我替他们先付了。”
就在他拱手间,一块碎银子已飞去。
“想不到两位贵客是白月堂芮公子的朋友,还请饶恕在下狗眼拙劣。”
小二听得此话之后立即赔笑地躬身点头,一把接住这块碎银子。然后招手带着八名壮汉退去。
柳月怔住片刻,这才回过神。
文越却已先行拱手:“敢问公子名讳?”
“白月堂,苏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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