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Tina端来的热水和两片消炎药，触碰到滚热的杯壁时突然感觉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我不禁把杯子紧贴在了胸口。
“思南的电视剧怎么样啊？”我忍着嗓子隐隐的疼痛，沙哑地问道。
“当然凉了。”Tina一边收拾着我刚吃剩的餐盒，一边漫不经心地描述昨天的状况：“昨天一起试镜的还有林知雪，就是那个长相特别邻家小妹的那个小女星，我一看就知道没戏了，导演其实就是想要那样的。后来果然通知了说不行，不行就不行吧，我最近帮她留意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古装剧，这个胜算比较大。”
“思南没事吧？”
“没事儿，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Tina拿着抹布在桌子抹了几下，掉在桌子上的饭粒也被划进了垃圾桶。
“她综艺表现的不太对劲，我应该和她聊聊，这样根本达不到参加综艺的目的。”我边说话，边吸气，想让嗓子舒服一点。
“赶紧吧，我早就发现了，还犹豫要不要和她说，这样肯定不行。后天不录节目就约她出来见一面吧。”Tina提道。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Tina带着垃圾袋离开了我的房间，临走还不忘提醒我好好休息。
虽然没有录制，但是今晚还有一个例行的谈话，就是和每个选手和导师聊一聊，了解一下需求与反馈。早开工、早休息，我抱着这样的想法，从床上挣扎了起来。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为了应酬的正式西装和晚礼服，我找了半天在床下的行李箱里找到了我赶飞机常穿的牛仔裤和格子衫，我把头发松散地拢在脑后，出了门。
一方面我希望能从与选手们的沟通之间获得更多信息，另一方面，却想着草草了事，回去休息，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简简单单的寒暄几句，选手们也无一例外地回答很满意。
当走到蒋森的房门前时，我停下了脚步，自从打架后，他换了新宿舍，但因为人数上的问题，这个新房间只有他自己。我敲了敲门，里边没人回答，过了一小会，我听见了悉悉碎碎走路的声音，他直接打开了房门。看见是我，他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马上又消失了，闪开身子请我进去。
房间里原本应该挤得满满的四张床铺只剩下两张，另外的两张拆开来斜放在了一侧墙角。不像其他房间床铺上堆满了布娃娃，他的床上只有一床灰色的被子，另一张闲置的床整齐地放着他的衣服、书等杂物，床边有一个有些旧的吉他。这个房间的墙壁有些发灰了，没有贴壁纸和海报，应该只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我竟有些不好意思问他住得习惯吗，明眼人都应该看的出，这里住着并不会让人舒服。
“手上的伤还好吗……”我指了一下他的手背。
“没事。”他笨拙地回答道，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说……”我看着他身后有些简陋的床铺。他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或者……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以和我说？”我有些疑虑地看着他，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事情。
他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打破沉默，于是决定离开：“下次来的时候我送你个吉他谱吧！”不知为何，我的目光老是能被床边的破木吉他吸引，这把吉他是这个灰暗陈旧的房间里唯一一件有色彩的东西。
他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光亮：“真的？”
我笑了：“说话算话。”是小孩子吗？小小的一点贿赂就能让他对我讲话。
我回头和他摆了摆手，用口型小声和他说了句拜拜，他愣了一下，但也还是局促地把手举到脸边晃了晃。
走到楼梯拐角时，我才听见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导师的房间要豪华得多，杨敬曦的房间里居然还有一个专门的舞蹈室。敲开门时，他还在跳舞，小音响里放着一首鼓点很强的不知名Hiphop，也许是房间太热了，他穿着一件薄薄的背心，雕塑一样结实又匀称的肌肉若隐若现。
“去客厅里边坐吧。”他打开身后的门，门后隐约能看到精装的皮质沙发与玻璃茶几。
“这里能坐吗？”我笑着指了指舞蹈室的地板。
他愣了一下，笑道，当然了，随即转身回房间给我倒水。等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深蓝色的连帽衫，看见我盘腿坐在地上时，忍不住又笑了。
“最近工作没有熊孩子找麻烦吧？”我接过水半开玩笑地问，心里还带着一点忐忑，他愿意和我聊天吗。
也许是因为我的状态不像是在工作，或者是我更像一个突然造访的朋友。他也没有太拘谨，随口调侃了几句那几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
“他们倒是挺容易火的，那个表演瑜伽的女生播出来我能笑半年。”他开起了玩笑。
我一口水差点呛住，徐敏自我介绍结束后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地上表演蚌式开合的样子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迷惑行为终于打开了他的话匣，几番讨论下来，我笑得肚皮都疼了，他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有时还不忘模仿一下某个选手，表演口技时学鸡叫的样子。
当所有的奇葩行为都聊完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谈话又陷入了沉默。房间里突然安静到可以听见我鼻子用力吸气的声音。终于，他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现在这个环境，想静下心去欣赏什么真是太难了。你不拿点新鲜东西出来，怎么获得关注呢。”原来他心里还是懂的。这原本是我要说的台词，被他抢先说破了，我只好点了点头。
“你们其实应该不是很在意吧？只要能火，是谁并不重要，隔着屏幕呢，其实观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事实上，他说的基本没错，人对人的好感本来就是很抽象的东西，也许是一个敢于自黑的性格，也许是一个幽默的灵魂，实力其实只是影响好感众多因子中的一个，当你喜欢了一个人，头脑一热，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粉丝就是一群奇怪的群体，喜欢时最是深情，哪天变了心，又最是薄情。
但是，实力又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变数，它到底在粉丝的虚荣心与对偶像的崇拜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至今都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在如今赚快钱的娱乐市场里，它显得有些鸡肋，但又没人敢彻底将它抛弃，它就像一把刀悬在艺人的头顶，它没有影响你赚钱，却又不知什么时候落下。
“不完全是的，”我回答道：“我们有很多有热度、能爆火的艺人，也希望能找到真正优秀的人去长久地培养和发展。”
他有些将信将疑，他再年轻，也是年少成名，在这个圈子混迹很久了，场面话，他听得肯定比我多。
“你知道业务组合模型吗？”我故作神秘地笑着问到。
“波士顿矩阵？”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我有些震惊，没想到他会去了解这些和管理相关的东西。
“没错，一个公司的产品和业务有很多类型，流量就相当于现金牛产品，我们不求他们发展多远，能为公司提供稳定经济来源就好。但是每个公司又都不能只是顾着赚眼前的钱，总是要去寻求自己的明星产品与核心竞争力的。”我解释道。
他无奈地笑了笑：“理解，只是……别让真正努力的人寒了心才好。”
突然我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原来他也是懂的，我应该早知道的，就算粉丝再三强调，又有谁是真正的傻白甜呢……
回去的路上，我脑海里一直是他刚刚说起的那句话：“别让努力的人寒心。”答应不难，但真的做起来，何尝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