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欧歌睁开了眼睛,睫毛像小扇子一般微颤着,望了一会儿顶部陌生却又熟悉异常的帐幔,她坐起身来,手掌顶了顶额头,紧闭双眼冥思了一会儿,脑中纷乱一片,似乎做了一个长达千年的梦,一朝醒来,不知今朝几何,来夕何在?
她侧头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男人。这个面相硬朗俊秀的男人是她的老公,记忆里是除父母兄弟外陪伴了自己十五年的最亲密的人,此刻他却像一个陌生人一般躺在身边令她哑然!
她拖着浑身像被抽空的身躯往床边挪,却在翻身下床时一个不小心碰倒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钢制保温水壶,金属撞击地面的脆响声逼仄进卧室间每一处角落。
猛然惊醒的袁天成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误会成她故意为之。
这种情况怎样解释才能被别人真正信服,这个别人还是和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另一半。
“你到底想干什么?”袁天成语气不善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带着锐刺一般的话一下子扎进了青阳鸥歌的耳朵里,她猛地转头看向床上的人,眼袋沉青却怒目而瞪的男人,撞进眼里的是对方满目的怒与无奈,好似在说“收起你幼稚的伎俩”,纠结而立的浓眉更像两把刻刀,若有似无的划伤她的眼睛。
原本刚起床就有些晕头转向的青阳鸥歌,想起昨夜梦中和这个男人因为许许多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无休止的争吵,再也忍耐受不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精神折磨,与他爆发了节后的第一次争吵,虽然时间短暂,结局冷战,对方一副满不在乎又是这样的模样,自己到底还是宣泄舒畅了一番!
“我干什么了我,又不是故意吵醒你的!谁让你把水壶放得离桌边这么近?”她已顾不得卧房是否足够隔音,会不会吵到隔壁儿童房内酣睡的女儿。
“你想干什么?”她咬着你字反问他。
袁天成并未“恋战”,给了她一个不可理喻的瞪眼便扯开被子下床往浴室走,自顾自洗晨澡去了。
“神经病!”这三个字已经是青阳鸥歌嘴里能说出的最严重的骂人话了,她默默地捡起地上的水壶,只见罪魁祸首完好无损,钢质优良且依然莹莹有光,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只水壶嘲笑着。
白眼珠染了血色,眼睛慢慢发热,像开水温了很久的杯子,却未见晶莹。
凭借记忆中的自己,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不是那个因一点儿委屈就蓄泪示弱的少女了,隐忍像一副盔甲,厚厚地武装起自己,封锁内心怨憎的负能。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二十六年来的点点滴滴。
当年那股传言千禧年是地球末日的邪风,多少人相信,多少人质疑,又有多少人嗤之以鼻!鸥歌想起那时还被圈在高中大门内的自己,有些怅然。
青阳鸥歌觉得离自己的世界末日越来越近了。
她起床收拾好仪容,叠好被子,身体习惯性地去准备早餐,心里却百感交集。
曾经既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浪漫求婚,似乎这段婚姻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水到渠成了,令青阳鸥歌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傀儡新娘,过着安排好的日子。
还没有好好享受大好的青春年华,没有认真地在职场中摸爬滚打洗礼升华,刚刚毕业踏出校门,就一不留神掉进了“狼”的陷阱,草草地嫁为人妇,提早撕掉了“剩女”的标签。
当然,她并不是柔弱可爱,惹君怜惜的小白兔,也并非否定爱人身上那些别人眼中难能可贵的闪光点,一句歌词解释了他们在为围城里吵闹不断的原因:“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适合......“
她是一只懒得耍小聪明的猫,更不屑于卖萌求关注,撒娇求抱抱,然而女人最需要的安全感却也是青阳鸥歌爱情观里的必需品,缺此不可。
不需要对方家庭条件多么荣华富贵,平凡无忧就好,不需要恋人多么浪漫煽情,细心体贴足矣,更不需要公婆视她如己出,淡然处之便罢。
可如今的状态是自从六年前可爱的小天使降临他们的二人世界中后,“我爱你”这句老生也会常谈一二的情话便再未出现在他们之间的情感沟通中,甚至亲密的身体接触也鲜少出现。
每一次争执青阳鸥歌都等不来对方一个心甘情愿的“对不起”,或是满怀迷恋不舍的拥抱,吵架经常莫名其妙地来,和好也总是顺其自然地发生。
一次次的失望与妥协,一次次的迁就与得过且过麻木了她多年的年华岁月。
她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忘性大的人,可这一次次的埋怨像慢性毒药一般,日积月累却没有真正得到解决,如今已然积成山石无法撼动。
人们口中的七年之痒大都是从成婚的那一刻开始计时。然而青阳鸥歌和袁天成相识于二十年多年前的青葱校园中,让他们痛痒的这七年却如浮萍般漂浮着,游荡在自相识至今的每一段记忆里,凑不齐一张完整的爱情拼图。
青阳欧歌这个奇怪的女子,脑袋发散思维的时候,手里的工作反而越得心应手,有条不紊,不多时,便准备出一桌丰富的早间美食。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怪癖是如何养成的,在洗洗切切炒炒的过程中,大脑总会像放映机一般将诸多与下厨无关的事情投射到思维屏幕上,让她不得不做出一个个决定或者计划,却在手中收工的那一刹那,忘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在翻炒自己的人生,总也不出锅,总是炒不熟!
今天做的是三明治和蔬果沙拉,认命般摆好三人的早餐,一人一杯温热的牛奶,青阳鸥歌不情不愿地去叫醒爷俩吃早饭,一路苦想:“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