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麻子本是得意洋洋,心里盘算着等会要去哪里花天酒地一番。却忽听一个妙音道:
“五步之内,红車可取黑将首级,此局胜定!恭喜你啦,白胡子老爷爷!”
赖麻子一惊,立刻紧盯棋局,想了想竟毫无思路。转而寻声望去,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只见那发声之人,是一黄衣少女,约莫二八之龄。双马尾垂至肩膀,用粉色的捆绳束着,上还装饰了蝴蝶结,甚是精巧。面庞娇小可爱,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尽是青春活力。一双浩牟之中,仿佛纳了星辰般耀眼,俏皮亦不失深邃,尤其是看着棋局时,更是闪闪发光。身上穿的一件黄色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圆头布偶鞋,俨然一个邻家女儿。虽未长的成熟,但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赖麻子看的呆了,只道是仙女下了凡尘。
场中围观者见了少女也不禁指指点点,却瞧那少女毫不在意,只是一脸顽皮,笑道:“我可不是君子,总能说话吧?”
众人回过神来,方才忆起这少女所言,竟是红棋已经胜定,可场中无一人能解。只道是年少懵懂无知,纷纷开口调笑。其中以赖麻子最为夸张,似是故意要引得少女注意一般恣意狂笑,过了好一会才止住,嘲笑道:
“哪家的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黄衣少女见此,气的粉腮轻股,直跺脚,又找不到发泄。赖麻子见状更是得意,开始对着围观人群吹嘘自己。少女对他吐吐舌头做了鬼脸,眼珠灵动的转了转,却是笑了出来,似是对这般场景早有预想,不再计较。
姜大爷见着少女可爱,心中爱煞。对少女道:
“你是哪家的女娃啊,怎的之前从没见过你?”
少女转身朝姜大爷点头示意却不答话,只是望着石桌上的棋局,郁葱般的双臂环抱胸前,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齐老原本就很纠结,此时被这一闹,更加思路全无,可对着那亭亭而立的黄衣少女却怎么也动不起怒,只会心生爱护。索性也开口道:“小姑娘,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少女则是用力点头。
“这小丫头毛都没张齐,肯定是胡说八道,我才不信。”赖麻子在一旁讽刺,围观之人虽对赖麻子嗤之以鼻,但也被他引得一阵哄笑,显然是赞同这说法。
少女瞪向赖麻子,只道这混蛋几次三番嘲讽自己,气道:“我要是现在接手这红棋赢了你,你要怎么办?”
赖麻子听后又是一阵贱笑,“你要是赢了你赖爷爷,我立马磕头,拜你为师!”
“好!”说罢,少女就要上前摸棋子,却被赖麻子一把捏住手腕。只见那玉镯般的皓腕被赖麻子脏兮兮的黑掌捉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赢了我有说法,那你要是输了呢?不如这样,你要是输了这局,今晚就陪赖哥哥我玩上一遭,我就陪你下这残局,也算给你点教训。”赖麻子一脸猥亵道,嘴上贫着,手里也没闲着,满是黑泥的手指拼命在少女手臂上磨蹭。少女手腕被擒,只觉阵阵麻痛传来,故拼命挣扎,奈何完全不是对手,俏脸急的通红。
齐老眉毛一竖,还不待他开口,姜大爷便怒喝着,一把抓住赖麻子手臂,手上运使暗劲。赖麻子只觉得是被一只大铁钳子夹住,疼的哇哇大叫,登时便松了少女。少女抽回手,但见手腕上印一个清晰的大黑手印,因为抓的用力,白嫩的肌肤都泛红了。而姜大爷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哪能轻饶这赖麻子,又暗运劲力,定要让着赖麻子吃些苦头。
见赖麻子吃瘪,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赖麻子立马告饶,姜大爷又揉捏了他几下才放手。这赖麻子哼哼唧唧坐回凳子,愤道:“小丫头,你到底赌不赌?”
少女正揉着手腕,听赖麻子又来挑衅,更是不做多想:“有何不敢?”言罢抬手落子,一招車八进二,一气呵成。
“将军!”少女脆生道。
赖麻子见猎心喜,便要应招。可抬眼一看,不禁更是狂笑出声。
这少女自信满满,结果竟是走了一步臭棋!?
围观之人多有摇头,只道这女娃是天真烂漫,对她之前豪言更加笃定是信口而谈。齐老也是微微叹气,原本瞧这少女生的不凡,以为是少年天才,现下看来也只是黄口小儿,并无内秀。不过还是给了姜大爷一个眼神,姜大爷亦是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其实赖麻子心中已经把他能想到的所有红棋后手都想过了:此时红方劣势,虽然进攻子力多,但是主帅堪忧,象棋讲究的是擒贼擒王,一旦没了老帅,再多精兵强将也只有败北。而红方因为却士少相,不得已要用車马炮来做防守。可黑棋就大不相同了,虽是缺兵少将,但胜在位置极佳,随时可能对红帅形成致命一击。故红方只得拼命防守,却终究是慢性死亡,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所以赖麻子打从一开始就料定自己必胜,哪怕这丫头是棋神转世,顶多也就是多撑几个回合罢了。不料这少女第一步就将了自己一军,从一开始就放弃防守,这等同于放弃了取生之道,而强行将军的后果便是让红車刚好落在马口上,赖麻子只需要走马便可解杀,还顺带白吃一颗大子。
赖麻子生怕少女反悔,立刻抬子,吃了红車,得意洋洋的开始冷嘲热讽。
少女俏脸上不见懊悔,反而镇定自若,见赖麻子走棋后也是飞快抬手,似是早已料到。
“将军!”
见少女如此不假思索,竟是炮三进五,又将一军,可惜依然错送黑象象口。
赖麻子心头更是淡定,只道这小丫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愣头青,一想到只要赢了这局,自己就是人财双收,更是迫不及待要将死红棋,可无奈这少女步步将军,宁可送子都要将军,自己也无可奈何,只能先解杀。
小丫头片子,你既然喜欢送,那我就吃,看赖爷爷我今天给你剔个光头,等你只剩个光杆司令的时候,看你还傲不傲?
赖麻子抬手挪象,再吃一红炮。
“将军!”
“将军!”
五步之约已过了八成,这黄衣少女连行四招,步步将军。看着进攻猛烈,实则连战连亏,眼下红棋子力反而只剩下一車一马,连此前唯一的优势都没了。
赖麻子已经哼上小曲了,心里暗暗想着,今天非要给你吃光了我才下死手。
围观之人只剩下三五个了,其他散去的多是料定黄衣少女必败,已无看点,回家吃饭了。
少女此时一改之前飞快落子的动作,手抵下巴沉吟起来,眼神带笑却不做动作。齐老此时满面通红,如饮佳酿一般,看着棋局念念有词,似有所领悟。
姜大爷瞟了一眼齐老,又瞧瞧少女,以为少女是因为害怕输棋而不敢继续,便道:“闺女不怕,只管下棋,这赖麻子敢动你一指头我绝饶不了他!”
不等少女作答,齐老先是大笑出声,扶着胡须道:“尚云,这局棋是小姑娘赢了。”
啊?
姜大爷完全想不明白,望向对面的夏老先生,只见下老先生也是面带笑意,道:“此子岂是池中物!”说罢与齐老相视一笑。
再看赖麻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好像一个红绿灯。汗珠在额头密密的铺了一层,无处安放的双手不停摸搓,紧张不已。
少女与齐老对视一眼,得了授意,方才举棋落定。
“車二进一,侧面虎绝杀!”少女嗓音如银铃般清脆,可落在尚且观战的众人耳中却如战鼓般沉重。
虽然已经散去不少人,但剩下的观战棋友亦是炸了锅一般,或议论,或赞叹,或顿悟,人声久久不绝。
一盘残局,本是毫无生机,竟用看似昏招的妙手反败为胜。
少女笑盈盈的看着赖麻子,道:“拜师就免了,你资质愚钝,我可不收笨徒弟,给本小姐赔个不是就放你走了。”语气调侃又不失风度,一番话又引得齐老等人开怀大笑。
赖麻子此时是惊怒怕疑四感交集,惊的是少女棋力恐怖如斯,怒的是自己无能败北,怕的是少女羞辱自己,疑的是这小丫头究竟何许人也?
便在这个当口,忽见一辆黑色高档轿车急驶而来,到了A栋楼下,停在了搬家货车的后面。当先下车的是一个老头,只见这老头头顶都秃了,仅余下一圈稀疏的白发耷拉在头上一圈,正是标准的“地中海”。他满面通红,左手吊着半截香烟,右手提着一个鸟笼,腋下夹着一瓶老白干,身着白色工人背心短裤,脚下塔拉一双皮拖鞋,走路摇摇晃晃,还不忘挑逗鸟笼里的八哥,那鸟儿倒也灵性,口吐人言“老鬼!老鬼!”
趁石桌周围众人注意力为之吸引时,赖麻子悄无声息的脚底抹油,偷偷溜了。
老头走路进三步退两步,晃晃悠悠的消失在A栋楼大门口,看是上楼去了。这时轿车驾驶位的门也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衣着整洁。这男人下车后,先是与货车的司机工人交流几句,然后抬腿朝黄衣少女走来。到了石桌近前,看了一眼棋局,立时知道了个大概,虽然面色不改,但眼中却是难掩的不悦。他先是礼貌性的与齐老等问候一番,又与尚在观战的诸位点头示意,这才道:“蔽姓贾,今天刚刚般来,今后请各位邻居多多照顾。”
黄衣少女见状吐吐舌头,乖巧的叫了一声“爸爸”,躲在了男子身后,不再见人。
夏老先生借着拐杖之力站起身,笑道:“你闺女可不简单哟,这下棋的水平怕是远超我们这一把老骨头哩!”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姜大爷更是大声夸赞。男子只是回应了两句见笑便不再答话,似是不想多提棋局之事。随口寒蝉几句,就要告辞,他一边转身一边对黄衣少女冷冷道:“卓君,跟我上楼去”
卓君不敢违背,只与众人摆摆小手,便随父走了。
齐老望着A楼楼底的大门,单手轻捋白须,道:“看来咱这小区又新来了一户人家,真是有趣的祖孙三人呐”言罢看向夏老先生,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