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漆黑的过道之中,宁静瞧不清贾天让的面容,只能感觉到他全身上下都在微微发抖。
“天让,你不要管我!天让!”
宁静拿在手里的手机不停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只是这女子此刻似乎正受人胁迫,听起来更让人揪心。
仅仅几步之遥,外面的会场大厅灯光明亮,人声鼎沸,与此时昏暗狭窄的过道形成鲜明的对比。
贾天让不可置信的看着宁静,只以为这女人在拿自己的亡妻开玩笑,冒犯逝者。不想此时宁静手中的设备里正传出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顿时呆住了。
良久,贾天让鼓足勇气,缓缓接过手机凑近耳边,轻声问道:“青莲?是你吗青莲?”
不料他这一问,手机那头的女声更加焦急,不停的呼唤自己的名字,拼命挣扎。
贾天让更加确信这声音绝非虚假,他此时心中万分疑惑,有千言万语待说,可正要再开口,却被宁静一把夺过手机,转身边走出了过道,背身冷冷道:“弃权之事,望贾先生三思!”
贾天让还愣在原地,待回过神来时,却见宁静已经出了过道进了大厅。他急忙追上去一把捉住宁静手臂,此番作为却引得大厅入口附近的记者一阵惊呼,立刻又拍又照。
以宁静的身手,若想摆脱贾天让自是轻而易举,但此刻却见她故作惊讶,身子一歪,柔声弱道:“贾先生请自重!”
贾天让虽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她,但碍于耳目众多,不得已才放开了手。宁静见此心知计划已然成了大半,她背对众人面朝贾天让,轻蔑一笑,而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我就在此观战,如若贾先生顺了我的意,宁静必有厚礼相赠。”言罢微一欠身,径自去了。
吕在扬坐在玻璃间内,眼见于此心下大安,只道是宁静必然出了些手段,这神州第一国手非己莫属了。
贾天让被裁判催促着进了决赛场,只见他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宁静的位置,浑浑噩噩的开始了最后一局。不想开局没行几招,便一个大意被吕在扬反了先手。贾天让揉了揉太阳穴,心道:“青莲已经死了,我亲手下葬的,青莲已经不再了。”尽管尽力做足了心里暗示,可方才那声音却又想起。
“天让!你不要管我!”
每当念头及此,贾天让都如遭重击一般,只感到身子摇摇欲坠。
复行几招,又是被吕在扬白吃一炮。
贾天让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转头朝观众席望去,却见宁静站在远处露出了一脸满不在乎的歉意,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转身就走。
贾天让心中大急,只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他匆忙对裁判示意自己认输,而后也不理一脸得意的吕猴子,转身就出了玻璃间。
台下观众一片哗然,都不知道这出戏是从何而来,见得贾天让出来,记者们纷纷围了上去。就这会功夫,只见宁静已经出了会场大门,就要失了踪影。贾天让用力分开人群,冲了出去,不料却被一个更高大的身影拦住。
却是覃仕鹏站在了贾天让的面前。只见覃仕鹏满脸关切的问:“老七,出什么事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贾天让稍一愣神,听后不禁心中一暖。只道自己这师兄并不责备自己临阵脱逃之事,反而关心自己身体有殃与否,和方才拦住自己的诸多记者的问话当真是天壤之别。但眼见宁静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也来不及多说,只道:“大师兄,青莲她……唉,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说罢丢下一头雾水的覃仕鹏,几个跃身出了大门,直追宁静而去。
“青莲?青莲……”覃仕鹏挠头苦思,猛然间惊醒,惊呼出声“难道是……!?”
覃仕鹏隐约间想到了贾天让口中的青莲是何许人,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师弟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事,咱们把一头雾水的覃仕鹏放在一边,暂且不提。
且说林毅这头。
林毅在全国青少年大赛的场外公园里,破了大司马的七星聚会之后,立时引得围观棋友一阵叫好。待大司马丢了摊子不知所踪后,索性就有人提出要和林毅玩玩,林毅自然是来者不拒,便开始摆棋。
林毅一边把棋子摆正,一边掏出怀里的两百块钱对张老板道:“张老板,这个还是你来收下吧。”只见张老板微笑着从林毅手中抽出了其中一张,道:“这个是我的,那一张是你自己赢来的,我可不收。”
林毅还欲推辞,就听人群有声音传出:“小伙子你就收下吧,张老板岂是缺这点钱的人,他是爱你这个才啊。”
张老板听后亦是满意点头,似乎对着说法大是受用。只道这说话之人即是给足了张老板面子,又是替他说了心中所想却不好开口说的话。
林毅见此也不扭捏作态了,安心的收了钱。他本来就是穷娃子一个,从没见过大钞,只在心里道:“等会给张老板买点解渴茶饮,晚上在与王大叔吃点好的去!”便开始于众棋友行棋。
只见这一小撮人不时爆发出叫好声,竟是玩的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已是日头偏西了。
不少棋友已经散去,想来是回家吃饭了。林毅和张老板也落了场下,坐在一张长椅上闲聊。
张老板喝了一口林毅买来的凉茶,心道:这小伙子还真是质朴有佳,又是如此有象棋天赋,若是此刻施恩与他,兴许能令其为我所用呢。
正在他想的出神之际,就听林毅问道:“张老板,你都不用工作的吗?”
张老板笑道:“你既然都叫我张老板了,那你来说说,如果老板还要工作,那我顾了那么多人养着是干嘛的?”
林毅听后也笑了出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却在这时,张老板的手机响了,只见他从西装内袋取出手机,也不避讳林毅,直接接了起来。林毅隐隐能听出对面是个柔美的女声,光是听这声音就能让人想象出,此必定也是相貌不凡的美人。只见张老板点头哼了几句,道“既然如此,就按你的办吧,我同意了。”正要挂断时似乎又想起什么,接着道:“哦,对了。猴子已经没用了,找个时间处理掉,那个人才是我们的关键,别给我办砸了。”
手机那边的声音隐隐能听出一丝惶恐,一番保证之后才挂了电话。张老板收好手机,才微笑的转向林毅,问:“小伙子,我看你不像本地人啊。”
这话问的立时就激起了林毅一天以来的愤懑,顿时就把自己家住何处,有什么人,来城里干嘛的都交代了个遍。末了气道:“真欺负人!不就是晚了一会吗?要是让我进去,我一定会杀他们落花流水!”
张老板见他模样甚是有趣,身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了一眼全国青少年大赛会场的大门,若有所思道:“你为什么想做职业棋手呢?”
“当然是赚钱啊!”林毅大声道:“我从小又没上过学,认的几个字都是奶奶教的。除了下棋我什么都不会,只做了职业棋手赚了钱,才能把奶奶接出来,省得她老人家还要每天上山下山的。”
林毅又把他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遍,什么生火必须劈柴啊、吃水要去井里打啊之类的。张老板心不在焉的边听边点头,双眼若有所思的看着林毅。却见林毅只是低头自说自话,完全没注意张老板看自己眼神已经变了。良久,张老板打断了林毅,面色郑重的问:“林毅,归根结底你其实只是为了让你奶奶安度晚年才来城里挑战职业棋手的对不对?”
林毅疑惑道:“是啊,张老板,我刚刚一直在说你都没注意听啊。”
却见张老板笑了一笑,摇头道:“正是我一直在认真听,所以才有此一问。你且想想,哪怕你今天赶到比赛现场拿了冠军,可这次是评级赛,没有奖金的。”
林毅反驳道:“那我下次参加有奖金的不就好了吗?”张老板笑道:“那要是又迟到了呢?无规矩不方圆,你既然想加入体制之内,就要遵从规矩。人家可不会因为你条件差就给你优待的啊!”
林毅被他问的哑口无言,顿感自己前途渺茫。心说只怕这张老板所言非虚,今天初次进城就被人百般刁难,尽管是自己犯错在先,可罪不至此啊。想到此处,心中郁结,从包袱里取了两个干粮,闷闷的啃了起来。
张老板见状心知火候差不多了,便从口袋里掏出一物,道:“林毅啊,你可知道,其实如果你棋艺足够高超的话,哪怕不做职业棋手,也能混口饭吃的。”林毅听后惊讶看向他,问道:“真的吗?”却见张老板手持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林毅将手在裤子上蹭了几下,才连忙接过,只见名片上的中间位置写着:暗棋盟文化有限公司董事长——张百川。
林毅虽然不清楚这是个什么官,但总感觉名字这么长应该很厉害才对,顿时又情不自禁的对着张百川一阵恭维。张百川似是早已习惯,并不为所动,只是正色道:“林毅,如果想通了,不钻职业棋手的牛角尖了,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可以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绝不会亏待你。”
林毅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便在二人说话间,只听一声爆喝响起:
“你这个该死的臭虫!打死你!打死你!”
却见发声之人竟是一个地中海老头,穿着跨栏背心,手持一个空酒瓶子,对着排水沟附近一阵敲打,定睛看去,却是在敲打一只小虫的尸体。只见这老头边打边骂了好一阵,方才停手。他蹲下身子捡起虫尸,心满意足的笑道:“看你再敢为非作歹!”而后把这可怜小虫递到一旁鸟笼里,那笼里的八哥似有灵性,一口叼住虫子,一仰脖便吞了下去,而后欢快的叫了两声:“臭虫!臭虫!”
老头见状更是高兴,拧开了另外一个酒瓶,“吨吨吨”的灌了一大口,哼起了小曲,有意无意间,似乎还暼了林毅一眼。
林毅见到之后立时兴奋到:“张老板!那个老人绝不寻常!刚才我……”还要再说时,却被张百川抬手制止。只见张百川皱眉凝神,仿佛如临大敌一般,深深望着那提着鸟笼的老头。老头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好像刚才突然发癫的人并不是她一般,自顾自的越走越远,离二人而去了。
张老板看着老头的背影,若有所思间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