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入了夜,今天是月十六,人家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点也不错,月亮像个大圆盘子似的挂在天上,更叫人称奇的是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将道路上照的浮上一层薄薄的冷光。
更夫打更的声音从极远处的街道传来,这时候百姓家大都已经熄灯,只有秦淮河边靠岸停靠的船只还点燃着三两稀稀疏疏的渔火,幽风从河面上穿过,渔火一阵摇曳,光影在印在岸边柳树上无声的游动,给夜晚平添了几分神秘。
四个诡异的黑影穿过街道,黑影的速度很快,柳枝被他们经过的时候带起的劲风激荡的飘扬起来,黑影在岸边站住,四周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异常之后,朝着不远处的一艘船奔去。
这四个人在离船大概还有数丈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四个人的分工很明确,两个人看着一前一后放风,另外两个人抽出腰间的长刀,皆是丹田下坠脚下马步扎稳,缓缓的将双手持握的刀竖了起来,随时准备出刀。
两个男人侧着身子,慢慢的向那一艘此时秦淮河上为数不多依然还点着油灯的船移动过去,他们的脚步极轻,像是四只在黑夜里行走在屋檐上的猫,手中的刀稳如泰山,并不随着他们脚步的移动而晃动半分。
分工明确,训练有素。
仅仅从这四名杀手的动作上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伙很精锐的杀手,也确实,眼前的这四个杀手正是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十恶不赦”的其中四个。
两名杀手已经到了船口,他们轻轻的撩开了搭在船口芦苇编成的帘幕,看向船内。“陈家集宝盆,王家藏财神”这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流传一句童谣,用来形容天下陈家和王家的惊人财富。
这时候坐在船里面的那个人,正是号称富可敌国的陈家小公子陈庆之。
十恶不赦已经足足的跟踪了陈庆之三天,今天黄昏的时候他们看着那个懒散的公子哥走上了这个根本配不上他显赫身份的小船,跟附近的船夫聊了一会儿,就在钻到船舱里再也没有出来。
得罪陈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江湖上有人花了大价钱去买陈庆之的命,而且他们本来就是亡命之徒。
“来者是客,不进来坐坐?”里面一个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响起。
饶是以“十恶不赦”的胆识也浑身一颤,他们有自信在之前的每一步都很轻,而且有有意识的藏匿了气息,但是此时船上的人竟然知道他们来了!
“十恶不赦”不在犹豫,直接杀向了船里!
狭小的船仓里只有一个年轻人在老神在在的翻书,在桌子上随便的放着一把剑。
剑首处是一条盘起来的龙,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片甚至都纤毫毕现,剑柄上也有一条龙顺着剑柄盘旋而上。
剑也叫做玉龙,剑首处一条龙,剑柄上一条龙,一剑三龙,玉龙出水双龙镇压,才能让这柄剑达到阴阳调和。
全天下只有一把剑配得上双龙镇压的大势!
十恶不赦的几位都是江湖经验极其丰富之辈,顿时彼此对视一眼,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怎么会有苏幕遮?”
年轻人依旧翻着书,没有回答十恶不赦的话语。
在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十恶不赦听见了外面有很多脚步声和大咧咧的呼吸声,呼吸绵长脚步极稳,对这样的高手来说做到隐匿气息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能隐匿而不隐匿。
门外的两个放风的杀手也钻到了船舱中来,有点惊慌的对自己的同伴说道:“来了至少一个月卫,还有一众星卫。”
十恶不赦中的老大脸色铁青,眼神中流出森然的杀气沉问道:“你不是陈庆之?”
陈庆之终于合上书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幽幽的说道:“我当然是陈庆之了。”
“但是我不只是陈庆之呀,如你所说,我还是苏幕遮的剑主,同时我也是星月卫中的玄枵。”
星月卫中还有十二天卫,分别用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沉、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命名。
十恶不赦的脸色立马苍白起来,他们猜破了脑袋也想不到陈家的公子竟然还是十二天卫中武功最高的那个。
“跑就别跑了,你们十恶不赦好歹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有姓的,逃跑的话传出去不好听。”陈庆之的话声刚落,鬼魅般的出现在了正准备暂避风忙的十恶不赦的面前,挡住了他们想要出逃的必经之路。
一个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把手指捏的咔咔作响。
后面清理残局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再去做什么了。
身后传来几声痛苦的惨叫声。
陈庆之深深的吸了一口夜晚新鲜的空气,从晚饭前开始自己就一直在这艘小破船里没有出来过,差点憋死他陈大公子,就为只来了四个人的十恶不赦就把他这张星月卫里的王牌给派了出来,到头来连出手活动筋骨的机会都没有。
后面很快解决一切的男人走都他的身边来,一把将陈庆之的肩膀搂住,朗声笑道:“还是跟你小子在一起办案子舒服,省事儿功劳还大。今晚请你喝酒,不醉不归。”
陈庆之无奈的看了看身边的豪爽汉子,不情愿的点了点脑袋。
在星月卫里这个汉子算得上是自己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汉子本名齐月半,有着一手即使放在星月卫中都极为不错的拳脚功夫,而且手上抓过不好啊很棘手的重犯,只是为人耿直做事一板一眼不懂得变通,也是因为犯牛脾气冲撞了上司,导致勤勤恳恳的干了这么些年到头来还是一个小小的月卫。
星月卫里的人都不怎么和董月半来往,背地里说害怕被董月半的傻气给传染了,陈庆之却正是因为看中董月半的这一点才和齐月半拜了把子,在无论是在星月卫里还是在陈家,他见过太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伶俐人”,也是因为这样,陈庆之也就觉得董月半身上的那股子真诚难能可贵。
“这么晚了哪里还有酒楼开门给你喝酒?”陈庆之没有好气的问道。
“你看看,这陈家的公子说话就是不一样,还去酒楼哩,就算是酒楼开着门我也舍不得去呢,上我家去,我出门的时候跟你嫂子打过了招呼,让她准备几个好菜,上我家喝酒去。”
“有什么好菜?”陈庆之听说有好菜来了点精神问道。
董月半有点骄傲的说道:“你嫂子的手艺你还不知道吗?”
在星月卫里几乎众人皆知,就是这么一个粗犷的汉子其实最听自己媳妇的话,在外面也是只说自己家媳妇的好话,人家要是夸上两句他媳妇贤惠,那董月半一定是要请这个人喝酒的。
“有那个吗?”陈庆之伸出而了两个手指在并在一起勾了勾,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手势。
董月半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说道:“绝对管够。”
董月半家里的房子不大,还没进到里屋,两个小男孩就跑出来抱住董月半,董月半看到自家的两个小子之后嘴都裂到耳朵根子了,伸手捏了捏两个孩子的脸蛋,指了指一边的陈庆之队两个孩子说道:“看看谁来了?”
陈庆之笑着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包有些化了的冻米灶糖递给孩子,他本来是想给两个孩子买一些柿饼糖人之类的东西,但这么晚了卖小吃的商贩早就收摊了,好在自己的身上总是习惯性的带着一些自己很喜欢的冻米糖。
陈庆之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董月半的家里了,他总是想以后自己要是成家的话就想有这么一个家,有孩子有女主人,是生活的味道。
“嫂子,我这可是老远就闻着香味了。”陈庆之笑着跟女主人到了一个招呼。
陈庆之进门之后第一眼就看向桌子,果然有一盘油炸虾,也不管有没有洗手用两个手指捻起一个就丢到嘴里,满脸沉醉的嚼了嚼。
“董大哥,你这辈子干的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给我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嫂子。”陈庆之夸赞说道。
“那可不是吗,你董大哥的眼光你还不信吗?”董月半挺了挺胸骄傲的说道。
那个忙碌了许久刚刚坐下来的董氏嗔怪的看了一眼自家男人,没好气的说道:“你的嘴巴要是像小陈那么甜,也不至于得罪那么多人。”
“小陈啊,你董大哥是个粗人,以后你董大哥犯浑的时候还要靠你多提醒。”
一边的董月半拿起酒碗有些郁闷的喝了一口酒,瞪了一眼在旁边努力憋笑的陈庆之,夹了一大筷子菜,用力的嚼了起来。
“你说这一次这江湖上十恶不赦为什么要来杀你?”董月半抿了一小口酒皱了皱眉头问道。
陈庆之没心没肺的笑着说道:“他们来杀我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收了人家的钱了呗。”
“你说你,都有人来杀你了你还这么不当回事?性命要紧!”董月半语重心长的说道。
陈庆之没有在星云卫里把自己的身份搞得人尽皆知,董月半是星云卫里为数不多几个知道陈庆之是陈家公子的人。
“没什么,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要杀我,绑架我,我都已经习惯了,我当初练剑也只是为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罢了。”陈庆之夹起一颗油炸花生米送到自己的嘴里无所谓的说道。
“陈家的仇家、或者是我家里某个人的仇家、又或者只陈家挡了谁的路。无非就是利益纠葛。”陈庆之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你觉得我要是一个个的去想究竟是谁想要杀我,那得多累啊?”
董月半想了好一会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老弟啊,你的处境比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要复杂很多,我老董也知道你无论是武功还是计谋都是咱们星云卫里数一数二的人,眼界见识更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拟的,但是听我一句劝,万事小心。最不济的时候,还有哥哥我呢。”
“来,喝酒。”
两人的酒杯在空中碰了一下,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