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
孙将军目瞪口呆，旁边的石参谋更是被吓得不轻，他又不敢直接说我的不是，于是只好恶狠狠地瞪了孙将军几眼，恨不得马上找一个苹果来，塞住孙将军的嘴巴。
而孙将军则是一脸无辜，好像在说：“我就是个粗人，直来直去，哪像你们这些书生这么多弯弯绕？”
石参谋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2个大碗里的绿豆都要被炒熟了似的。
老管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问我：“少爷，你看这是。。。”
“今天天气有点热，方才头晕，没听清你们说什么。就这样吧，站在这上面我也饿了，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那这件事是？”石参谋还是有一点不放心。
“我自己的事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这么好奇干什么？”看他还有些疑虑，于是我又说道，“石参谋，你喜欢猫吗？”
“我？不喜欢，张牙舞爪的，看起来很吓人。”
“哈哈！”没忍住笑了出来，难道这家伙真的是老鼠精转世，“那你知道天书上一句和猫有关的谚语吗？”
“那是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不要对和自己没有关联的事情过分关注，因为很危险。”
# 1
见我们要离开，孙将军有些舍不得：“小子，你们现在就要走？要不留下尝尝军营里的伙食？”
“这次就先这样吧，以后总会有机会的。”虽说以后再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我还是急于离开。
“就没有其他事了吗？”见我没有明白，他又补充道，“陛下那里，没有让您带什么消息给火神军吗？”
“这。。。本次是机密任务，和你见面就已经是不合规的了，多余的事情，恕我无权透露。此外，我没有收到任何指示，要通知将军你或者火神军什么事情。”
三哥之前告诉我说此次是机密任务，要我小心行事，虽说搞得一团糟，但怎么说呢，就算是不及格，得三十分也要强国二十分不是。
孙将军还是不死心：“朝堂上最近，有什么动静吗？之前秦汉山脉的几次小规模战役，朝会时是如何商议的？”
“你看，从甜阴到伙郭山高路远，我都离开好长一段时间了，甜阴发生了什么，我又能比将军你知道多多少呢？此外，关于青国战略上的问题，将军作为一名军人，想比会比我书生知道的多吧？”
“。。。那好吧，唉！”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不知怎得，我想到了天书上的这句话。
“将军你这是？石参谋，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您有所不知，孙将军一生都在这下水关上度过，再过几年，就得告老还乡了。”
“平平淡淡一辈子，不挺好的？以孙将军的身份，老年生活也不会太差，至少能做个乡绅吧？到时候一把白胡子，给小孩子们讲自己当年的伟业，不挺好的？”
# 2
话刚说完，我才知道又一次说错了话。
“的确，这么多年了，我也确实该准备告老还乡了。”孙将军把头盔取下来，缓缓把里面的几根银丝拿出来扔掉，“年纪越大，就越不服老，总想着在动不了之前再做些什么，结果却是越来越力不从心，到头来，依然是一事无成的样子。”
“可是，将军这些年兢兢业业守护青国土地的功劳，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若是没有将军，青国能于橙国如此安然相处数十年吗？”
“是呀，可是守土之功，如何比得上开疆之业呢？”他这又是想到武安君的事了，“伙郭四面环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没有一个孙走陆，又有什么影响呢？”
“。。。”
“少爷，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上书朝廷，希望能把我调到青国战争的第一线去，哪怕是重新从一个小兵当起，我也愿意。”
接着，他又哭号起来，那是天书上的句子：“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将军，你这。。。”我望向石参谋，他向我摆了摆手，意思我不要管，让孙将军发泄一下，等一会就没事了。
“我小时候想学武，找人拜师，师父问我为什么学武，我说我想做将军，因为看起来很威风。师傅问我，怕死吗，我说怕，师父就说那就别学了，将军是要时刻准备为国捐躯的，怕死的人当不了。。。于是我勤学苦练，十几年后，我当了兵，先是在秦汉关附近，后来又调到了下水关这里。我一直刻苦操练着，等待着。。。后来，我都当上了将军了，也没有等到上战场的机会。我当上将军的那一天，写了封遗书，想着也许后面就没时间写了，可是一直到后面被虫蛀了，都没能用得上。。。后来，我上书说要不把我调到别处去吧，我可以立军令状，只要能让我上战场，可他们说火神军不能没有我，我是伙郭东部的压舱石，没了我，就会被大浪掀翻。。。呀，压舱石不就是一块石头吗？暂时起个稳住重心的作用，等后面上货的时候，就可以扔掉了。”
“。。。”
“自从我当兵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想，自己会是怎么个死法，万箭穿心会不会很痛，我会不会受不了？。。。我想了很多，几乎各种死法我都想到了，却唯独这一个，我从未想过——自己能等到告老还乡，寿终正寝。”
“。。。”
“我对功名没有兴趣，年纪大了，升官发财也没有意义了。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归宿罢了——我父亲有病，很早就死了，母亲独自把我带大的，我母亲病危的时候，有谣言说赤国正在备战，我没有回去；后来，老婆难产，青国与赤国两国的边民发生冲突，火药味很浓，我走不了；再后来，我儿子和人打架，出了事，我当上了将军，正在和老将军交接事务，走不开；最后，我老婆要改嫁，对方是一个书生，就是我的同乡，啥都不如我，但至少每天能见着，儿子也归人家了，那时东方各国发生饥荒，同样的，可能有战争，我也不能回去。。。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了，或者说，我的家就在这里了。我的一切都在这里，告老还乡，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
“是个好女人呀，我的老婆。她祖上是赤国人，长的很矮小，却比谁都更坚强，一个人把一切都收拾得好好的。应该是隔壁刘妈的注意吧，她一直说我是个没良心的，是个不孝子。她还说。。。她还说。。。我母亲最后，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叫我的名字。。。”
# 3
一阵沉默，孙将军讲的东西太沉重了，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青军是青国的骄傲，受到青人的爱戴，但这份荣耀过于沉重，甚至于压弯了其背负者的脊梁，使其屈从于岁月的流光，从豪情万丈的青年变为茕茕孑立的老者。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眼下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答案很明确，这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
“好了，不要老是说这些丧气话。做人还是开心点好，想点高兴的事，对身体好。”我连哄带骗地说，希望把注意力带到别出去，“将军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值得去看的景点吗？”
“景点，是去赏风景吗？的确，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多走动，以后就很难有机会了。”孙将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我，“十里桃花和青石生松吧，除了这2个，下水关附近也没什么可看的了。不过很可惜，这2个地方刚好在相反的位置上，如果时间仓促的话，可能只能来得及去一个。”
“如果之后是要回甜阴，哪个会更近一点呢？”
“都差不多吧，其实。”
“那将军有什么推荐吗？如果2个里必须选一个的话。”
“这。。。我又很少出去走动的，”见我态度坚决，他也只能说道，“如果是我的话，会选择十里桃花。这个时候桃花刚好开了，荡舟而过，落英缤纷，景色很不错，很多人都会去；青石生松就不行了，在深山里，就一棵长在山崖上的枯松而已，看起来像一只伸长脖子的王八，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看头了，也少有人去。”
我思考了一阵，觉得孙将军的提议没什么问题，但做决定之前，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问道：“去十里桃花是要坐船吗？”
“是的，只不过中间有段小激流，但很快就过去了。”
“那青石生松呢？”
“其实也很近，但都是走山路，会劳累许多。2个相比较的话，还是十里桃花更值得去些。”
思索了一阵，最终敲定注意：
“那好，就去青石生松吧！”
# 4
“小子，为什么？”孙将军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不想坐船。之前坐船实在被搞怕了，老是晕船，而且还差点出过事。
更别提之前船老大向我吹嘘过自己的船技有多好，十里桃花那里虽然风浪很大，但自己依然能驾驭自如。
走山路虽然也不是很舒服，但二者比较起来，就好太多了。
不过我没有直接回答说是因为不想坐船，因为解释起来太麻烦，于是换了个说法：“很简单呀，因为青石生松更值得去看。”
“为什么青石生松会比十里桃花更值得去？”
“这。。。”没想到会被追问，只好胡编乱造了一个解释，“觉得十里桃花好看，是因为去的人很多吧，先有一部人去过，后面人问去哪里，于是被推荐，久而久之人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了。与之相反，青石生松可能只是开始的人嫌麻烦，去的人少，所以导致名声不如十里桃花而已。此外，十里桃花真的比青石生松好吗？桃树娇嫩，非草木茂盛处，不能生长；松树顽强，即使是悬崖峭壁、缺土少肥，也能傲立山间。”
大家好像被我的长篇大论给迷住了，使我更加来了兴致：
“青国地处西陲莽荒之地，胡狄侵扰，诸侯不容，青人不因此而自暴自弃，反而奋发图强，类数世之功业，有今广大之土地。上天垂怜者，享尊名，拥荣华，运也；上天不怜者，受奴隶，被刀俎，命也。然有不甘受辱者，暴霜露，斩荆棘，忍常人之不忍，行常人之不能，然后得逆天改命，改天换日。将军岂不闻天书《孟子》之所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青石生松？神龟虽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孙将军思索着，然后突然握住我，把我吓了一跳，“小子！”
“啊？孙将军，你这是？”
“哈哈！”孙将军把我松开，大笑着，神情严重地对我说，“小子，以后未来就是你的了，没有人拦得住你。如果以后有要用到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啥？发生了什么？”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刚才悲伤的孙将军，现在又变得如此活灵活现了？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天书真的是好东西呀，看来你也没有他们说得那样不学无术嘛！”
刚才孙将军念的是天书中的句子？的确是有点印象，却想不起来是谁写的了。稍微回忆一下，脑子里便出现一个长胡子的流氓，耀武扬威地说道：“此间有妓女否”？
所以说什么叫不学无术嘛，我就是！别人家能横槊赋诗地来几句，我却只能想道一些低俗小说里的东西。
“小子！你是好样的，但人太懒散了，老是想偷懒，这个习惯一定要改掉。你是做大事的料，我们都只有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的份，而且一不注意还容易一口气缓不上来，人就先没了。你未来的路，没有人敢预料能走多远，只有你自己用双脚去丈量了。但你不能因为我说的这些就骄傲了，你还欠了一些债，没有还上，不是轻装上阵，走起来容易磕磕绊绊。等你哪天下定决心把身上的包袱卸下的时候，就撒开脚丫子狂蹦吧。从太阳西边落下的地方，一直跑到东边三足金乌筑巢的大树下面去，没有人拦得住你。”
“哦，谢谢孙将军。”
孙将军转过身去：“你还在等什么呢？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别呆在原地浪费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