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
愤怒的清底河在大转弯后再次温顺起来，码头之上，人们正忙着装卸货物。
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自给自足的农家生活是安眠的摇篮曲，而性情难以捉摸的河水则是少有的能与外界沟通的渠道。直至近世，伙郭的人们大都与世无争，和他们的祖辈一样，生活如同山洞中的水潭，没有一丝波纹。千百年来，无事发生一直是这里最主要的故事。
而至于远方上演的壮丽歌剧，在被崇山峻岭过滤之后，化作了微风，轻轻拂去农人脸上的汗珠。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祘容的街道上，多了2个衣衫褴褛的外乡人。
昂首挺胸的年轻人走在前面，鼻子翘起来老高。理想国的王子，远方而来的吟游诗人，给平静的小镇带来不可思议的奇幻故事。
年轻人的后面，跟着一位老者。忠诚的老骑士，身躯已经腐朽，灵魂依旧火热，即使是残缺的锈剑，亦可刺穿冒犯主人的恶徒。
孩子们躲到母亲身后；大人们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对于细水长流的小镇而言，今天是不同寻常的。
# 1
“少爷。”走在我后面的老管家说话了，“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在伙郭山路的洗礼之后，蓬头垢面的我们两人，对于平日里按部就班惯了的祘容人民来说，外表上的确是过于离经叛道了些。
“没事，这样不也挺好的？怕什么，被人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
“是，少爷。”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有反驳我。
“诶，我有个问题。怎么我看到这里这么多商铺的牌子上会画有一个蝴蝶采蜜的图案？”之前在幽蝶就已经看见好几家门上画有蝴蝶的店铺了，但当时没太留意，没想到在第2个小镇，居然看到了更多，“这是什么图腾吗，还是说用来辟邪的神符？”
“回少爷，那是蝶恋花，胡家的标记。胡家是伙郭第一大族，垄断着伙郭境内的物资运输和商品贸易。胡家底下的商人船家，都会有这种蝴蝶采蜜的图案，意思是受其掌控和保护。”
“所以就是一个土财主了？”
“回少爷，是的。除了掌控着伙郭的经济命脉外，每年伙郭输送到甜阴的各项物资，也是由胡家全权负责。除此之外，因与山东各国交恶，青国和东方的各种贸易，也基本上只能走伙郭进行。而这之中，自然少不了胡家的身影。”
“青国的境内，竟有这样的庞然大物存在？”
“当初青国吞并伙郭和后面纳入统治时，胡家出力甚重，有所赏赐，也是自然的。胡家行事低调，不爱显山漏水，所以伙郭之外，没有太大的名声。”
“一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罢了，害怕被人扒老底，自然该夹着尾巴做人了。”
“少爷，还是嘴上留德吧，胡家的上任族长——牝晨夫人，可是夫人的旧友。按辈分，是您的姑母。您这样说胡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妈的闺蜜？好像以前是听说过她有个富婆朋友，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不过也不对吧？她侄子过得这么清贫，都不知道接济一下吗？”
“牝晨夫人，几年前就已经病逝了，胡家现任的族长，是她的女儿——执衣仙子。”
“两个古董花瓶而已，价值连城，但又不能拿去卖掉换钱。”想到自己在黄犬园吃糠咽菜的时候，别人却在醉生梦死，不禁感慨万千，但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个绝妙的想法，“诶，你说我母亲和这什么鸡叫夫人是故交，那她们有搞过娃娃亲什么的吗？比如我和她女儿之间？”
攀上这样的富户，我这辈子就不用愁了，睡觉都是枕着金山银山，或许老道当初说的大富大贵就是这个。豪门的千金，可是座摇钱树。而且，除了我自己享福以外，帮衬一下娇儿那个小蠢货，也是极好。
“以前牝晨夫人去甜阴的时候，见过几面，但也仅此而已，后来就断了联系。”老管家的话无疑是个晴天霹雳，看来她们之间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那有没有什么信物吗？”我决定再挣扎一下。
“当初少爷您出宫之后，牝晨夫人带着执衣仙子又去过甜阴一次。您去见过她们，后来还带回来一个名贵的项链。”
“那玩意儿还在吗？我怎么没印象了？”
“您以前把几个富家少年打伤了，人家大人来闹事，就把那个东西拿去赔罪了。”老管家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隐约有些印象，小时候太会惹事，不小心让几个朝廷要员的儿子卧床休息了十几天。难怪我记不起来当初是怎么解决的了，原来是把那玩意儿拿去抵债了。可惜了，一个鲤跃龙门的绝佳机会。
“那后来呢？那个项链还在他们那里吗？”
“后来那几个少年的父亲服罪入狱，家道中落，就把那个珠宝卖给蓝国的客商抵债了。蓝国商业遍及五湖四海，天知道那个项链后来卖给谁了。说不定，人家偶然发现，买回去，物归原主了。”
“那太可惜了，我还以为可以和你说的那个什么流氓仙子喜结连理呢，看来是彻底没指望了。”
“少爷，您说话能否注意一点，声音有点大了。”
旁边的路人和周围店铺的掌柜伙计，目光都逐渐聚集了过来。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穷小子，出言不逊，还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实在是太张狂了些。
“开个玩笑而已，认真干嘛？活跃下气氛，何必搞得那么严肃？”强颜欢笑，“前面有什么吃饭的地方吗？我饿了。”
一上午的山路，脚都要断了，早已饥肠辘辘。吃饭的地方好找，但问题是没钱。
“前面那条街，蝶恋花开的酒楼，一些家常菜，‘附马爷’要不去试试？”旁边的路人，冷不丁地嘲讽。
周围几个商铺里出来看热闹的掌柜伙计，也是不嫌事大，好好的生意不做，站在店门口等着看我出洋相。
“少爷。。。”老管家打算阻止。
“走，去胡吃海塞，不醉不休!”
激将法对于热血方刚的少年而言，十分有效。士可杀，不可辱。被人打一顿事小，失了气场事就大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别无他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酒楼不算难找，几步路就到的地方。虽然比不上甜阴里那些权贵们花天酒地的醉仙居富丽堂皇，但对于祘容这样的小镇而言，已经是顶级的配置了。
因为大山环绕，又多江河，阴冷潮湿的伙郭，菜式以麻辣见长。舌尖上的是享受，肠胃里的是折磨。酒楼里的香气飘来，腿脚上就很难控制得住了。
路人早已散去，但看热闹的掌柜伙计还没有全部回到店里，仍有几个好事者在死死地把我盯住。
前方是飘香四溢的酒楼，背后是等着看好戏的“闲人们”。后路已经断绝，前方有诱惑存在，于是毅然决然地迈入了酒楼的大门。
老管家打算说些什么，但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 2
“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热情的店小二迎了上来。
“吃饭。上等的雅间，拿手的招牌菜，水果饮料，全部准备好。什么也不用管，直接上最贵的就行了！”嘴巴上说起来的确是痛快。
“您这。。。等下是？”店小二茫然了，2个乞丐模样的家伙，怕不是疯了？这一套下来，付得起钱吗？怕不是来捣乱的，可这不招待，又显得太小气。
开店讲究的就是来者皆是客，没有身份高低的区别。可不管你是贫农还是富户，吃饭不给钱，也说不过呀。这2位大爷，又脏又臭，怎么也不像有钱的豪商。
除了卖身，店小二实在找不出他们可能的付款方式。
“管那么多干嘛？直接带我们去雅间，然后上菜。你在外面看着，到时候就算我们打算不给钱逃跑，你也能抓住不是吗？”
“那你们是真的打算不给钱了？”把手往少年的身上伸，“你们还是吃素面吧，我先把钱收了。”
老管家怒目而视，像触电一样，店小二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先上菜吧。”老管家的话不多，但很有分量。
“是是，我马上去招呼后厨。”慌忙跑开。
“慢着！”
“你又要干嘛？”店小二十分生气，但又惧怕老管家，只能蹬我一眼，“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上等的雅间，带我们过去。”
“啊！”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那您二位请跟我来，上二楼。”
# 3
二楼雅间，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吃饱喝足，一片狼藉；心满意足，稍事休息，准备离开。
怎一个爽字了得？离开甜阴十几天，风餐露宿，就今天才总算是把欠下的馋虫们给喂饱了。
推门打算离开，却发现门外站了一个大鼻子的中年人，点头哈腰，眯着眼微笑。背后2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是店里的伙计。
“客人，吃得可还满意？伙计们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我是这家店的掌柜，有事只管告诉我。”为首的大鼻子发话了。
“还行，味道还可以，吃得挺饱的。但你那店小二有点问题，上来就打算搜身要钱，太不像话了。”
“客人您教训的是，那是我侄子，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我回头说他几句。”
“原来如此！”微微一笑，“你还有其它事吗？没事我俩就先走了？”
“客人，您看这个。。。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擦，好像是在向我索取什么。
“哦，你瞧我这记性！”回到房间里，拿起旁边架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下双手，“刚才吃得太快了，手上沾了些汤汁，没注意到。诶，等下，你怎么还在这？”
“你是不是忘记付钱了？”掌柜直奔主题，2个伙计也准备往上顶，“怎么？是打算吃霸王餐？”
“等等，先别着急，问你2个问题，可以吗？掌柜的。”
“你问吧。”伸手把后面的伙计拦住，“有什么话直接说。”
“第一个问题，你说有没有可能，因为我和你之间的某种关系，我可以不用付钱呢？”
“你又不是我儿子，凭什么？”
“其它的呢，比如说我是你未来的女婿，可以免了这顿饭钱吗？”
“我没有女儿，就一个儿子。”
背后的伙计们显然是等不及了：“掌柜的，别跟他废话，先打了再说。”
“你敢！”老管家一开口，2个小伙子就没声了，掌柜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
“别别，和气生财，大家先冷静。”示意老管家退下，“假如呢？比如你老婆前年给你生了个女儿。”
“把你的腿打断，2岁的女娃，哪里来的女婿？”
“搞错了，十年前生的，可以了吧。”慌忙之中，说错了话。
“那只打断一条腿。”
“等一下，又搞错了，20年前，这次总没问题了吧？”愚蠢是种状态，不会只生效一次。
“20岁？”掌柜陷入沉思，“那把她的腿打断一条，人家女孩子都是16岁出嫁，凭什么她要等到20岁？”
“怎么你老是想把别人的腿打断，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吗？婚姻自由，人家没遇到合适的，多等了几年，不可以吗？”
“那的确是可以。照你这么说，的确没问题，女儿都嫁给你了，吃几顿饭肯定没什么，算我请客。”掌柜若有所思，“不对！我没有女儿，你怎么可能是我女婿？”
“打个比方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第二个问题，你的店是不是胡家的私产？你是不是要听那个流氓仙子的话？”
“那是执衣仙子！”掌柜纠正我，“这是不是蝶恋花的店，跟你吃饭给不给钱，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这么跟你说吧，其实我是那个流。。。执衣仙子的未婚夫，你们的附马爷。怎么样，可以吃饭不给钱了吧？”
掌柜的眼睛瞪的有碗口大，旁边的伙计也是吓了一条。执衣仙子的未婚夫，天大的新闻，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什么情况？难道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向老管家示意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免得他搞事情。
“怎么，你们不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