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远席地而坐,在破庙生活过一段时间后,他的洁癖就没了。他在地上坐了很久,太阳西斜时才起身,他随意拍拍身上的土,走出门去,去往暗室。
看守暗室的灵敏锐地察觉到今天少族长的心情格外差,周身像裹着一层冰霜一样。殊离一见他神情就料到自己布的局成了,沙哑地道:“别来无恙。”
殊远冷冷地盯着他:“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我也没想过你会来跟我叙旧,你很想让我死?”
“你倒有自知之明。”
殊离仰头轻叹:“是啊,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刻薄冷血,心狠手辣……
殊远,我真羡慕你,你要什么有什么,地位尊崇,受灵敬仰,还有那么多灵爱你,族长为你避祸,绵里为你去死。”
不像他,什么都没有,因为身份低下受尽屈辱,没有灵爱他,久而久之,他连如何去爱都不会了。
老实说,对于绵里他很矛盾。既希望她散灵,殊远能愧疚一生,又希望她独自活着,不去管殊远的生死。
结果绵里向他证明了一件事,不被爱的原来独他一个。
殊离自诩一生要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在此刻,他前所未有的疲累,他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好孤独。
“是不是因为快死了,我才这么伤感?”
殊远漠然,“你以为我会让你轻松解脱?”
殊离笑道:“表弟,你太天真了。我的命,生不由我,死,一定得死在我自己手上”,他露出放在身后的手臂。
他的左手满手是血,右手腕鲜血直流。他在右腕上咬出了一个伤口,在殊远进来后就将双臂背到后面,一直在用左手手腕上的铁环撕拉伤口。
暗室本来就有血腥气,那是殊离的伤导致的,盛怒的殊远没意识到今天的味道比往常要重些。
殊离的身后已经流了一大滩血,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发冷。他靠在墙壁上,看着右臂散出的蓝色灵芒,平静地说:“我这一生都是个错误,活得太累太卑微,偏执阴狠。
若有来生,我不想再凝形了。可怜身死,没有一个灵为我难过,而我亦没有一个牵挂的灵。
心无归处,所见遍地皆荒原。”
殊远有想过阻止,见他已存死志,失血量太大,救回来也难,后来索性做个看客,看着他消逝成一团灵气,室内唯余他和冰冷的铁链。
总算打通了筋络,默荼大喜过望。她前些天可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终于熬过去了。默荼开心地像是出笼小鸟,巫瑾拉住她,“别蹦哒,你的身体经络刚打通,不亚于洗髓易筋。前辈让你休息两天,趁着这两日好好缓缓”。
默荼嗯嗯两声,“总算熬出头了”。
巫瑾给她盛了碗银耳汤,“阿姐送来的,尝尝。”
默荼捧着碗喝了一勺,“甜甜的,好喝。”
“好喝多喝点儿”。
默荼边喝边道:“好像有些日子没看到巫姐姐了。”
巫瑾道:“灵祭临近,我得做些准备,很多事情交给了阿姐,她难免忙些。”
“难怪”,默荼吨吨吨喝完,擦擦嘴巴,扑到他怀里,“抱抱。”
这段时间默荼对他的依恋深了许多。巫瑾笑了两声,回抱住她。
默荼蹭蹭他的肩膀,心底一片轻松,“阿瑾,有你,我觉得我特别幸福。”
巫瑾摸摸她的头,“是吗?你能因为我感到幸福,我很开心。”
默荼闭着眼睛,感叹地说:“有你真好,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巫瑾轻轻摩挲她的后背,没多久就把默荼弄困了,不知不觉地在巫瑾怀里睡着。怀里的娇躯更软了些,呼吸均匀,巫瑾小声叫了她两声,没有回应。
“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巫瑾抱起默荼,将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后提着食盒离开。
默荼修养了两日后,指导她习舞的工作由默云正式接手。默云不像枫粒那样温和,他对默荼的要求很严格,一个转腰转的力度不够都要反复纠正,重新再跳。短短几天她就瘦了一圈。
苦是苦了点儿,不过收获很大。枫粒教会默荼习舞的动作要领,默云则是以霜灵族祈舞之灵的要求来约束她。
由身到心,内化于心,外化于形。
或许是霜灵天生的对舞的执着,默荼认为这样的日子很充实,很满足。
不仅是她,最近巫瑾和谷游也在为灵祭做准备,一遍遍翻看关于灵祭的记载,按照灵祭的要求提升自己的能力。
巫瑾还好,每天准备诵词之余会来看看默荼,出来走走,散散心。
谷游就不一样了,他和谷仓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谷仓在家里待不住,总想着往外跑。即使是在祭祀之地,一天到晚也得出来遛几回弯。
熬夜少年晚睡觉,好几次半夜三更跑出来吹风,把守夜的仆灵吓得半死。
谷游呢,跟屋里有胶粘着他似的,平时没事时会出来走走。一有正事就蹲在屋里闭关,七八天都不出门。
默荼剥开一个小橘子,一半分给巫瑾,另一半给默云,随意擦擦手,“七八天?这么严重?”
巫瑾把橘子分开,一瓣一瓣地喂她。默云别过头,全当看不见,眼不见为净。
“不止,谷游几天不见踪影,我们差点儿以为他出事了。好在莫灵了解他,告诉仆灵饭菜照送,他们少族长一忙起来就那样。
阿姐找谷仓了解过,谷仓说谷游憋在自己的院子里,最久憋了两个半月。”
那时当所有灵震惊于谷游的“毅力”时,谷仓的重点明显歪了。
他拉着谷游说那么长时间不见,怎么一点儿都没胖?没道理啊。要不是你的饭菜每天都在送,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默荼咽下橘肉,听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怪不得谷游的皮肤比谷仓要白两三层,合着都是在屋里捂出来的。”
余光一瞥,巫瑾拿着帕子擦手,默荼惊讶地说:“橘子是给你剥的,都被我吃了?”
说好眼不见为净的默云扭头,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缓缓点头。
默荼:“……我再给你剥一个,我喂你吃。”
默云:“……”
玄灵族。
“少族长,你要的殊离的身世”,管家把东西放到殊远的桌上。
殊远拿过来,区区几张纸,记录了殊离的一生。殊离散灵时说得话莫名让他印象深刻,他很好奇一个天赋卓绝的灵为何会变成那副样子,于是派管家把殊离的资料找来。
殊远一页一页翻过,翻页的速度越来越慢,眉头皱起。
殊离的身世大有问题,他并非庶出,而是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