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卿,此事可当真。”皇帝本来看贵妃要替小妹道歉,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贵妃的人设就是谦恭温婉的,他虽然觉得不太好,但也没放在心上,美人开心就好。
但是,监察御史都出来说话了,且事关皇家体面,就是另一回事了。
郁澈走出坐席,跪倒一侧,字字铿锵,将一个直臣演绎得淋漓尽致:“此事在座的半数大人都可作证,臣绝无半字妄言。”其他的大人们早已是噤若寒蝉,谁不知道慕容贵妃正得盛宠,又是丞相的嫡长女,谁敢做出头鸟去作证啊,也就郁澈这个不怕死的敢这么说。
皇帝扫了一眼当鸵鸟的众位大臣,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但他还是要再问问的,毕竟贵妃挑起的话头,若是真的自己砸自己的脚,他的面子也过不去。
“你看着吧,皇帝要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天大地大,面子最大。”簌钰在向日葵里嗤笑一声。
“皇帝会不会一定要维护贵妃?”啸云对这些不是很明白。
“皇帝宠爱贵妃是不假,但是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宠爱,当年唐明皇那么喜爱杨贵妃,马嵬之变不还是送走了贵妃的性命。所以,一旦牵扯到大的问题,比如皇家体面、皇帝的性命、朝堂的稳定等等,一个女人根本不算什么。帝王的宠爱最不可信。”簌钰很有耐心的讲解道。
“你怎么这么清楚啊,好像经历过一样。”啸云不禁有些奇怪。
“这些都只是我的个人观点,可能也有例外,但我肯定,上面那位绝对是这种人。”簌钰知道啸云应该是想说自己怎么能这么冷静的评价别人的感情,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
果然,皇帝发话了:“玉封啊,当时事情怎么样,你可知道。”
皇帝没有先问丞相,而是选择了先问忠亲王,又是个陷阱。答慕容纯不对就会显得小肚鸡肠,和一个娃娃斤斤计较,答簌钰不对,就是将仗势欺人的锅背了下来。
怎么答都是不讨好的,但皇帝的心思,簌钰想恐怕是想要忠亲王背锅。因为此刻,慕容贵妃已经跑到了皇帝身边,就差跑到皇帝怀里了,看皇后娘娘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贵妃很是擅长蛊惑圣心。
忠亲王老实巴交的站了起来,但其实他心里早转了百八十个弯,想在这之间找一个好一点上的说辞。
簌钰轻叹了一口气:“还是我来吧。”
啸云无语,你那无奈中的几许兴奋是什么意思啊。
簌钰在忠亲王将要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然后很是认真还带了些懊恼和羞涩道:“陛下,这种小龃龉是玉簌和慕容二小姐的私事,您有什么想知道不如来问我们俩,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也太不给玉簌面子了吧,您不疼玉簌了吗?”
这种类似撒娇的话若是别人说来着实恶心还有些让人反感,甚至是不敬的,但是从一个八岁的娃娃嘴里说出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何况,皇帝宠爱泰来郡主文武百官谁人不知,这样的话,真的就不好不顺着孩子了。
“玉簌,怎么和陛下说话呢,全无半点规矩。”忠亲王听了簌钰的话立马训斥起来。
在簌钰面前唱惯了白脸的皇帝当即就止住忠亲王的话头:“唉,玉封别总这么凶孩子。”随后又对簌钰换上笑脸道:“朕怎么会不疼泰来呢,小孩子口舌之争的确不是大事,拿到台上来说确实不像话。朕不问就是了。”
于是,郁澈中枪,但是他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再和皇帝叫板,于是皇帝心情很好的让他回到了座位上。
此时,因为一点小事情就来和皇帝闹的贵妃就显得很尴尬了,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下她脸的机会,很是威严地说道:“贵妃,小孩子的事情大人要学着放手让他们去处理,一味的溺爱并不是真的爱,只会害了他们,你现在没有子嗣,自然还不明白。在这么对大臣的面前,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还不快坐到自己位子上去。”
言下之意就是指责慕容贵妃偏袒自家妹子了,还暗戳戳提醒贵妃没有子嗣。慕容贵妃得宠三年,一直未有所处,这一直是她的一个痛脚,被皇后这么明着点出来,还不能发作,委屈得不行。她拉着皇帝的衣角,憋红了眼眶,美人梨花带雨这谁受得了啊,皇帝的心摇摇欲坠。
边上忠亲王已经识相的坐了回去,众人见皇帝和贵妃眉来眼去,也都开始装瞎,但是这个时候,簌钰却开始败兴了。
“慕容二小姐,我们在午门外发生的不过一件小事,却这么快就传到了后宫之中,二小姐,你就算不服气,也不用打小报告吧,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我最不怕别人找茬了,大不了咱俩打一架,这种事情我干的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此事慕容纯本就丢脸,又被拿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复说,早就无地自容,此刻被簌钰说是自己打小报告,背后使手段,早就不过脑子了,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慕容丞相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
“我没有,不是我,别瞎说。”
“不是二小姐啊,”簌钰很是奇怪的扫了一眼皇帝,然后磨磨蹭蹭的说道:“那能是谁手眼通天,总不能是陛下吧,啊,呸呸呸。”然后很是迅速地坐下来,将身子缩起来,似乎是为自己的失言而害怕。
慕容贵妃一张脸蓦地煞白,她猛地看向簌钰,簌钰埋着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她实在不好去责问一个孩子为何这样害她,那不成了不打自招了。
皇后娘娘也是个人精,怎么听不出这其中可以占的便宜。何况现在,皇后娘娘小心的打量了一下皇上的脸色,然后委婉的开口道:“陛下,臣妾掌管后宫,是绝不敢将手伸到朝堂上的,臣妾无能,不能随时掌握后宫的动态,是臣妾失职。”
皇帝摆摆手:“皇后不必自责,你打理后宫琐事本就幸苦,拿来那么多精力将偌大的后宫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竟有人比皇后还积极,连宫门外的消息都掌握得这么及时,不知这皇宫里还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贵妃,你说会是谁?”
“看吧看吧,帝王多疑,我看他最不信任的就是他的这些老婆们了。”簌钰很是得意地和啸云说道。
啸云很是配合的说道:“郡主英明。”
簌钰切了一声:“敷衍。”然后她想了一下说道:“眼下贵妃是不可能再出头了,不知接下来是谁登场,你有没有觉得有种被窥探的感觉啊?”
啸云肯定了她的感觉:“有的,不仅是看你,还看玉林,或者说是看你们一家。”
“是谁?”
“郁澈东北方向上最后一排。”啸云报出那人的位置。
“还是战神厉害啊,我真不知还有谁能在你眼皮底下搞事情。”簌钰一边剥着荔枝,一边打量起那个人来。她是真佩服啸云,这对危险的感知力准确的可怕,战场上怎么可能不战无不胜呢。
簌钰将荔枝塞入口中,在脑海里回忆那个人,结果发现并没有印象。啸云是不会出错的,刚才没有找到具体对象,现在锁定了目标,他的确很可疑。难道是个什么玉簌不认识的黑手。
玉簌没有影响,那簌钰也就不再继续想了,还是找外援吧。于是簌钰跑到父亲忠亲王身边,坐在父兄中间。拿起桌上的糕点啃了起来,这样的事倒也很正常,忠亲王也没有阻止她。
“父王,那个人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簌钰拉着忠亲王的衣袖将他向下拉了拉,低声问道,又指了指那个人的位置。
忠亲王原以为女儿是有什么要求,比如溜出去玩之类的,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问题。小孩子的敏感度是很高的,何况是簌钰,忠亲王知道女儿在重要的问题上从来不说废话。
簌钰的声音虽然小,在丝竹的掩映中很是无关紧要,但是玉林还是可以听见的。玉林端起酒杯,接着仰头的机会也向那个地方看了一下。
“父王,那个人前些日子是不是来过我们忠亲王府,参加诗会?”玉林还没有入仕,对朝堂上的多数人也就几面之缘。那个人他在父王的诗会上见过,所以还有些印象。
“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徐光,为人很是正直,文采也好。”忠亲王介绍道。“没事,他应该是好奇你,所以才多看了几眼。徐大人不是坏人。”
簌钰哦了一声,虽然她对忠亲王看人的眼光还是肯定的,但也不敢放一百二十个心,那就留意着吧,既然不在玉簌的记忆里,应该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物。簌钰将父兄桌案上的那盘糕点抱在怀里,弯着腰又坐回了自己位子上,活脱脱一个贪吃的小儿。
“玉簌,你怎么三年过去了,还是这副样子,当真毫无长进。”这次说话的是四皇子,没错就是日后要和玉簌抢马的那个兔崽子。
簌钰也不意外,毕竟慕容家早就和四皇子的母亲德妃暗中有些交易,不过,德妃也是个天真的,慕容家有个贵妃的女儿,何愁日后没有皇嗣,即便没有也不会看上她这个已经这么大的儿子,哦不,现在还小,唉,慕容老狐狸的线拉着真长,勾着德妃那么多年,为他卖力,还要看他的女儿在宫里耀武扬威。
看来德妃的恩宠也并非像表面上的那样长盛不衰,怕是背后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真是肮脏。”
啸云站在原地,悄悄看了一眼发出这声感慨的簌钰。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四皇子,好久不见,上次中秋家宴就没见到你,今天好雅兴啊。”簌钰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小郁澈坐在四皇子边上,轻笑了一声:“四弟,你看你,被人家揭了老底了吧,你又说不过她,还总去找不痛快。”
四皇子瞪了小郁澈一眼,他敢和簌钰较劲却不敢惹这个三哥,没办法,幼时如漆并不一定只是学问,对一个人的畏惧同样如此。
“你就知道扯开话题,你有本事做还不敢承认不成。”四皇子提高了嗓门给自己壮胆,对簌钰道。
簌钰给先是看了一眼小郁澈,见他不打算再说话,这才开始发挥,他还真有些担心四皇子摄于他三哥的淫威不敢再闹腾了呢。“哎呀,三皇子你这么大声干什么,玉簌年纪小,耳朵还是好使的。而且谁说我不敢承认了,这种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了,你今天才知道吗?还是,你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