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美芽原本计划在余思敏的掩护下去见周春文,并诚恳认错求得谅解。可是安宁一通电话余思敏便匆匆忙忙地离开,说是去试镜一部很重要的电影角色。没了助力的江美芽只好自己在教室门口徘徊,内心祈祷周春文看到她的时候不要太过生气。
“你来做什么?”看到在教室门口鬼鬼祟祟毫无形象可言的江美芽,周春文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晚宴后都传她找了一个大靠山,如今却依旧是这般模样。
“我过来跟您认错的。”江美芽边怯懦懦地回复,边跟在周春文后面走进了教室。
“谁允许你进来了?出去。”
“老师,我知道错了。”早就料到自己可能会被赶出去,江美芽早有应对之策接下来说话时带上了哭腔,紧接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江美芽这是在卖惨示弱,教室里的其他人却以为她真的有什么委屈不禁唏嘘。
“出去,不要耽误我上课。”周春文显得很不耐烦,拽住胳膊把她拖出教室,’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是谁教她过来丢人现眼的?
周春文回到自己的位置,环视一下几近半空的教室,不由得一声叹气,上课的热情顿时减了一半,“开始上课,今天我们继续讨论细节。影视作品中细节最能体现表演者的功力,也更能调动观众情绪。我们来探讨这样一个例子。”
既然已经很没有脸面的被赶了出来,索性等到他们下课再去认错一次。想到这里江美芽坦然地站在门口,腰杆挺直站姿优雅面露微笑,彷佛一位等待召唤的礼仪小姐。只是眼神鬼鬼祟祟,有人经过时还会微微侧望,唯恐被什么熟人撞见。
“当”一声撞击声吓的她一哆嗦,她踮着脚扒着窗户望进去,周春文正在训斥一位学生,“题目你有注意听么?通过细节表现对对方的在意,想被对方发现同时又小心翼翼不敢让对方发现,你刚才演的这些是什么?”
“让对方明确感受到我的感情,不是更好么?现在哪还有人小心翼翼了,大家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呢?什么细节见真情,这都是过时的观念,不符合现代人。”
“这些是谁教你的?”
“培训机构的老师。”
“培训机构?那些人懂什么?他们演过戏么,懂怎么去揣摩一个角色、怎么去塑造一个形象么?”
“他们的确不如您地位高,但是讲的内容都是实践。”那位学生还是不死心,最后又小声说了一句,“实践比理论重要多了。”
“教你怎么号啕大哭、怎么张牙舞爪这就是实践了?这些你们出生时就会的东西还需要别人来教吗!”
“还不是因为老师你从来都不讲该怎么演戏,我已经接戏了又没有上过电影学院,如果不赶紧快速学一些我会被踢出剧组的。”
“演技首先是天赋,其次就是后天的积累。你不琢磨、不思考,就靠张大嘴巴瞪圆眼睛这是在玷污演员这个职业!”
“您愿意慢慢琢磨演技是您的事,可我等不了。我如果现在不接戏,以后没了热度,没了粉丝我怎么混?演技再好又有什么用?”
“这里不是速成班,我也不懂速成教育。如果想好好探讨的就留下,不想的可以离开。你,现在就离开。”周春文指着跟他理论的学生说道。
这名被骂的学生也不继续理论,直接起身离开。教室里其他几名同学犹犹豫豫了一阵也跟着走了,这些人陆陆续续经过江美芽身边走出公司大门,甚至有人对她说了一句“你居然死乞白赖地想进来,真是脑洞清奇。”
江美芽有点愤怒又有点心疼,愤怒的是那些人根本不懂怎么尊重老师,心疼的是以周春文对行业的热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她推开门走进教室,唤了一句,“老师,我愿意慢慢磨练演技。”
可是周春文没有一点心情,“我现在不收学生。”
新阳剧场
老艺术家时建身披铠甲与几个小辈在台上排练,几个孩子精力正充沛,前前后后地跳来跳去毫无倦意,时老拄着长枪立在正中也是威风凛凛。时建是周春文老师,因不满北影的教学模式辞去职务并一手创办新阳话剧团。这部《精忠岳飞》他演了一辈子,如今还是不肯懈怠,近70岁高龄依旧坚持与大家一起排练。
一场演练下来,老人家已是体力不支,留小辈们继续在台上自己独自下台休息。身上的铠甲甚是厚重且妨碍视野,台阶处不禁一阵腿软脚虚,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周春文急忙跑上前去扶住他,“年纪大了,排练就不要穿这么重的铠甲。”
“诶,每一次都得是真章儿。”老头气蕴浑厚吐字清晰,“年岁大了,想穿这身铠甲站在台上的机会没多少次啦。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教书这个事可不清闲啊。”
“现在的孩子都想当明星,哪有真心想学表演的,我也算不上是老师了。”他把保温杯递过去,这保温杯样式古朴,外壳已经磨的发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明星是炮制出来的,又不是培养出来的,就算有明星的培养班,那也是个笑话。而演戏靠的是天赋和努力,也不是教一教就会精进的。你说,演戏这个怎么教呢?他得自己会观察,你看看那些孩子每天的样子,成不了大气候。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那些玩资本的人合作,他们眼里哪有艺术?外行指导内行,不是在给行业添堵么?”
“当初我还跟您打赌,说自己一定能有所成就。现在看来学生怕是要输了。”
“你是输了,我也输了,输给了这个时代。市场变成这样,你我都有责任。”时老说着把被子放在一边,起身又登台。
周春文看着生龙活虎的几个小辈和风采依旧的老师,再想想自己的现状内心无比惆怅。心事满满地走出演练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实在不好意思啊郑总监,我是不能签约这个项目的。老师教导我要沉得住心,不要急于一时的”
“你在做戏给谁看?”周春文出去厉声喝道,“电话都拿反了。”
见周春文主动跟自己说话了,江美芽心中一阵窃喜,她把电话收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老师,我在演给您看。刚刚是在诠释一个诚心认错却又担心得不到原谅的人的心情,她诚惶诚恐却又万般期待,想假装不在乎却弄巧成拙。打电话是假的,可是把电话拿返这个却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小心翼翼的情绪通过这些细节传递给受众的时候,就更容易引起共鸣。老师,我不急躁,愿意和您一起慢慢地琢磨这些技巧。”
“上次顶撞您是我不对,您原谅我这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江美芽说个没完,“老师,我知道错了。您原谅我这一次吧。”
“你那位经纪人教你这么做的?”周春文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楠姐只是训练形体、气质,还有普及一些娱乐圈的常识什么的,想让我以一个新的姿态出现在您面前。而且她身体不好,马上就要出国养病了。”
周春文面色凝重若有所思,半晌才回过神来,“我要是说不接受呢,你这次怎么表现?”
“不接受的话,”江美芽眼睛转了一圈,眼泪突然珠子一般地掉下来,止也止不住。
“哭的太不走心。”突然背后有人评价到,声音仿佛经过了岁月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