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朦胧中,程玲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发现是弟弟。弟弟说:“姐姐,咱们是在捉迷藏吗?但是我饿了。”
程玲有些迷糊,但脑子还算清醒,她回忆了一下,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不进后怕起来。转过头对弟弟说:“是啊,咱们在捉迷藏,谁能藏到最后,谁就能吃到好吃的。”
弟弟一听叫了起来:“什么好吃的,月饼还是果子啊?”
程玲说:“一大包果子,快,别说话了,一会就被发现了。”
弟弟吱吱呜呜的说了一句:“我...我一定会吃到...”说完就又躺进程玲的怀里了。
没一会弟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程玲看着弟弟嘟囔的嘴,心里愈发害怕起来。她想着家里人一定会把自己狠狠打一顿,越想,程玲就越害怕,她闭上眼,却再也睡不着了。
月光从柴草的缝隙里照射进来,打在程玲的眼皮上,程玲睁看眼,觉得月光真是美极了,伸手将洞口的柴火又扒开了一些,月光一下子洒了进来,像铺开的毯子一样浓厚,程玲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详,张开手捧起了一把月光...
程玲家里,母亲焦急的催促着程玲的父亲:“他爹,你去找找看,这咋饭点了俩娃儿还不回来啊?玲儿她又...”
还没等程玲的母亲的说完,程玲的父亲已经披了一件衬衣,拿个油灯出去了,他想着白天在地里明明看见俩娃回来了,这回儿估计是玩累了窝在哪里睡着了。想着,心里也没有那么慌张了,提着煤油灯沿着田埂找去了。他边走边叫,见没人回应,就吹起了呼,呼哨是程玲父亲的绝活,程玲小时候只要一听他吹呼哨,一准会小跑着跳到他的怀里。他把手伸进嘴里,呼哨响彻整个程家庄,在碰到远处的房子又谈了回来,形成一阵阵的回音。
程玲正在欣赏着月光,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哨声,猛地一个哆嗦,把怀里的弟弟也惊醒了。弟弟开口说:“姐姐,是不是爹来找咱们了?”
程玲惊慌极了,脑子混乱起来,一把抱住了弟弟的脑袋,颤抖起来,她的手环绕着弟弟的头,把弟弟的头死死地揽着,越抱越紧,弟弟感到有些疼,想要挣脱,奈何程玲脑子已经糊涂了,越发的用力抱着。弟弟也开始用力的挣扎起来,哇哇的大哭起来,声音在乳白的月夜里毫无阻拦的跳了起来。程玲的父亲一下就听出了儿子的声音,小跑着朝草垛过来。弟弟的哭声越来越急促,程玲父亲的脚步也越来越急促,没一会儿,他就跑了草垛边儿,一把扒开了草垛,眼见程玲和弟弟坐在里面长舒了一口气,伸手从程玲的怀里夺回了弟弟,骂了一声:“咋半夜还不去家?走,回屋吃饭去!”
程玲眼含着泪滴,起身跟着父亲回去了。一路上,父亲双手抱着弟弟,嘴里哼起了信天游。
王顾源此时已经吃过了饭,想着盖菜饭桌上母亲絮叨的话,左右觉得有些道理。起身对走到了大哥身边,大哥吃过了饭,对着门前的一颗百年老桑树起了主意。他见王顾源过来就说:“你看咱俩整个网兜,黑了逮鸟咋样。”说罢就要起身去找材料。
王顾源跟了上去,说中。
大哥走前前头,兴致高昂,掂起了一把砍刀说:“走,咱们去砍几根小健哩水竹竿,再去烂祥哪儿卖个网兜回来。”
王顾源没说话,静静的跟着大哥后面,脑子里盘算着要怎么开口。走到小健家房后,大哥吭哧吭哧的砍了起来。一旁王顾源犹豫了一下说:“大哥,今年多少岁了。”
“你问着干啥?23。”大哥头也没抬。
“你看咱爹咱妈岁数都恁大了,姐也出去几年了,咱是不是该张罗下成家哩事了。”王顾源说。
王顾成没几下就砍了四五根,用嗤楞嗤楞的刮起竹竿上的细枝子来。回了一句:“要成你成,我不成。”
王顾源还想说些什么,刚开口,大哥就又说了一句:“白说了,你逮鸟不逮,不逮滚蛋,白惹老子心烦!”
说完,王顾成又嗤楞嗤楞的刮起竹子来,一旁的王顾源有些无奈,又觉得自己多管了闲事,心里好没意思,双手踹到口袋里踢起石头来。
小健家的铁门隆隆的响了一阵儿,没一会儿,小健就披着外套走了过来,临近一看是王顾成兄弟,就开口叫了句:“大,你们砍着竹竿整啥哩?”
大哥回了句:“去打鸟。”
小健又说:“,现在不忙,那也是个营生。”
说罢,顿了顿又说:“屋里饭才做好,就手吃一碗吧。”
王顾源说:“白忙了,你回去吃吧,我们才吃罢,木事干,瞎搞哩。”
小健又接了几句,拉拉外套回去了。
大哥很快挂完了竹竿,但笑脸已经变成了黑脸,嘴里骂了一句:“木事找鸟事!”
王顾源听得真切,知道大哥是在说自己。心里也火了起来。说道:“你看农村里还有那个人二十三四了还没说对象,啥是你上学了,是个学生,还是咱家是个大款,啥时候都有女儿们来倒贴?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咱爹妈想想,谁家老哩六七十了还没个孙子?”王顾源越说越气,大骂起来。前面扛着竹竿的大哥本来就在火头上,没听几句就一把扔了竹竿和砍刀,回头跟王顾源打了起来,兄弟俩都憋着火,打的上头,谁也不认识谁,只知道一拳一拳的抡着,王顾成终究的年长一些,又壮实了许多,没一会就把王顾源按在了地上,一拳拳的捶在王顾源的脸上,嘴里大骂着:“就你能,就你能,就你能...”
村里的灯火渐渐暗了下去,月光又占了上风,冷冷的洒在一切上,被树梢切得七零八碎,被微风吹的零零块块,又照在王顾源脸上,一滴滴晶莹的泪直直的滑了下来,还有两行亮晶晶的鼻涕直直的淌到嘴里。
王顾源躺在地上,很吸了一口鼻涕,也没用手擦,就这样躺在路边,睁开眼看见头上的月亮,心里五味杂陈,想着自己的大哥终究是哥只为自己的混蛋,自己也是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混球...
王顾成打了王顾源,临走撂下一句:“你有你白管老子的事儿!”说完,捡起竹竿径自走了,没一会就消失在渺远的月光里。王顾源闭着眼听着大哥说的话,没有吭声,心里憋着恼火。
王顾成自然是没有打成鸟,打了兄弟的他也觉得浑身没劲,举起手里的竹竿,腿一弯就想弄折他,但他越用力,竹竿就越弯,丝毫也没有要断的意思,王顾成来了气,越发的使劲起来,竹竿吧咔咔的想着,但还是不断,王顾成更恼了,一把扔下了竹竿,抡起砍刀砰砰的剁了起来,砍刀打到石头上,蹭起一片片的火花,铛铛的摩擦声,像把刀一样把黑幕胡乱的撕扯着。
兄弟俩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回家,王顾源躺了一会儿,就近找了个草窝钻了进去,里面的一直水鸭子被惊吓的扑腾着跳进了池塘,粼粼波光的水面在鸭子身后拉起了一条喇叭状的水纹缓缓的越扩越大。
第二天一早,王顾源回家去,王国林的腿已经歪扭着能走了,一早就去地里了,母亲在厨房里收拾,见王顾源回来了就问他昨晚去了哪里,要不要吃饭,王顾源摸摸肚子,只说想吃一碗稀饭。母亲给王顾源盛了一碗剩饭,王顾源端着,习惯性的转下碗边喝一口,母亲问他:“饭还烫嘴啊?”
“木,怪美。”王顾源不转碗了,边喝边回了母亲一句。过了一会又问母亲:“大哥昨晚怎么样?”
母亲说:“你们两兄弟不是要逮鸟吗,我还以为你大哥晚些才回来。”
王顾源应了一声,想着大哥能去干什么。王顾成能干什么呐?他想着王顾源的话心里气恼:“爹妈管我也就算了,兄弟也想管我,老子咋阵憋屈!”当夜,王国林去了城里,他想着家里人既然不待见他,他就直接出去,不招人说,自己也落得清静。
大哥兜里没几毛钱,在城里转来转去也没找到养活自己的方法。到了晌午,饿极的大哥一拍屁股:“日你妈哩,吃饱再说!”一头钻进了街边的面馆。
“老板,来碗牛肉面!”大哥一只脚刚踏进门,大嗓门就喊开了。
里边的人不多,几个正在吃面的人见门口有人吵嚷,应声抬头,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也抬起了头,上下打量了大哥,有低下了头吃饭。
大哥吃完,刚出面馆,黑瘦男人就走了上来,开口道:“兄弟,你找生计不找?”
大哥有些疑惑,抬头看向黑瘦男人:“你是谁?弄啥?”
黑瘦男人笑了笑:“俺是个包工,叫李星,在南方开矿哩。”
大哥有些惊异,左右扫了扫黑瘦男人,问:“你咋知道我想找个生计?”
黑瘦男人说:“我看兄弟脸上有伤,多半是跟屋里闹了矛盾,离家出来哩,这才想着试试问下。”
大哥又说:“街上恁些人,你咋不招他们哩,三条腿哩蛤蟆少,两条腿哩人还不是多哩很?”
黑瘦男人说:“俺看你壮实,开矿这活,要哩先是壮实。”
大哥还是有些怀疑:“你南方哩,咋回来了?”
黑瘦男人说:“这就要走哩,前些日子老娘犯病,做儿哩回来看看。”说罢,黑瘦男人又问了大哥一句:“兄弟要是想干,咱们就一溜儿去,去杭州,兄弟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大哥左右想了一会,盘算着家里也待不下去了,索性跟他去了杭州,但王顾成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大哥,兄弟我身上钱不够,咋去?”
黑瘦男人很爽快的说:“木事儿,我先给你垫了,你发了工钱再给我就行。”
大哥有些激动:“那兄弟给你个字据!”
黑瘦男人哎了一句,拉了一下王顾成,往火车站去了。
家里,晌午从地里回来的王国林见王顾源回来了,就问:“你大哥哩,回来呣?”说完王国林看见王顾源脸上紫一块儿乌一块儿,脸色黑了起来
王顾源说他也不清楚大哥做什么去了,又问了一句:“爹,你腿儿中啊?还下地?”
王国林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