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张川身上,发生了一件事。
我并没有格外留意他,而是这件事,由学校大广播通报了。
“高三5班的张川,参与校外聚众斗殴,严重扰乱校风、违反校纪,损害了首师附的良好形象,在此特给予校内严肃批评警告一次,同学们要以此为戒……”
张川的事儿在5班炸开了锅,5班在全校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的沸沸扬扬,不少人跑过来向我打听。
“杨帆,川子怎么了啊?”
“这家伙贫是贫了点,还是挺有分寸的,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听说都进局子了,究竟跟谁打的架?”
那几天,唯一比老刘脸更黑的估计就是我:“不知道!”“不清楚!”“我跟他没关系!”“少烦我!”
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有个强烈的感觉,张川这件事,跟徐思涵脱不了关系,至于为什么?干我屁事。
在没有自习的晚上,我迅速的撤离学校,生怕跟哪个好打听的八卦同学再碰上,结果没想到,在学校后门的自行车棚,还是意外撞上了一个人。
“嗨,杨帆。”
我盯着眼前的人原地愣住,不是不认识,但却突然感到有点陌生——“黄毛”正站在自行车棚外面,那一头黑发特别抢眼。
“冯垚?你……头发染回来了?”
冯垚笑着摸了摸剪成板寸的黑发,利落的气质跟从前那种颓靡风判若两人,格外衬他干净的脸庞,“嗯,不染了。”
“来找梦卓吗?”
“不,我专程来找你的,没想到还真能等着。”
“我?”
隔了挺长时间,我和冯垚再次坐到了“胖姐麻辣烫”里面。
“你确定跟这儿吃?说好了我请,你随便挑。”
冯垚说,他最近在后海5号的小费还不错,叫我别给他省钱。
“不是省钱,这儿好吃。”我拿起一个筐,已经拣选起来。
冯垚笑了。
“说吧,找我啥事儿?”
“也没什么,我过几天就要走了,特地过来打声招呼。”
最近,“离开”这个词在我的生活里出现的频率格外高,渐渐习以为常的我没有放下筷子,一边吸溜着青菜一边问他,“去哪啊,什么时候?”
我知道几面之交的冯垚并不是专程来向我报备,而是通过我向另一个人告别,我也没有紧张他的去留,只是替李梦卓问问,所以得问个清楚明白。
“上海,14号下午的火车。”冯垚呷了口鸭血。
“演出吗?”我叨起块鱼豆腐。
“不是……”
就在这一碗碗的麻辣烫里,冯垚将他的打算和安排,他的梦想和计划,以及他的诗和远方全盘托出,他的诗和远方就像这麻辣烫一样鲜辣热腾。
冯垚说,他准备去上海闯一闯,考那里一所知名的音乐艺术学院。看来他已经想通不再跟酒吧里混驻唱磋磨时光,李梦卓要是听见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
“首都这么多院校,干嘛不在这儿就近上?”
“那家学校的声乐系可以招职高学生,而且,去了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没有退路,我想逼一逼自己。”冯垚笑得挺不好意思。
我能理解,在经历了初中的打击和两年多职高生涯的自暴自弃后,再想重新振作并不是那么容易,对冯垚这种家庭就更难上加难,急需恶补的学业、音乐学院的高门槛和高学费、异地生活的费用,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困难。
“你姥姥呢,怎么办?”
“我老舅家拆迁分了套大点的房子,准备接她过去住了,等我学成……再把她接回来。”
冯垚的话里有很多不确定,“学成”,谈何容易。
“听过北漂吗?就是一群外地来北京闯荡的人,我去了上海,就成沪飘了。”冯垚自嘲着。
“你这里的乐队呢,还有那个成言?”
冯垚又笑了起来,不像平时里的低调沉默,他今天笑得似乎特别多,每个笑又好像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意思。
冯垚继续说着,乐队是几个在后海闯荡的摇滚北漂临时组建的,都是为了能在那里驻唱赚钱,“我去就是为了赚点路费,已经攒下一些,到了上海够过一阵了。我离开他们也没意见,再找个主唱就是了,而那个成言……”
冯垚告诉我,私下里,他管成言叫言姐,而成言也只是把他们当弟弟一样。“她比我们大几岁,出来的早,平时对大家都挺照顾。”
“那你干嘛跟梦卓那么说,很伤人的。”
“早就不同路了,何必耽误呢,一直吊着她。”
冯垚的笑变化成低着头的淡淡浅笑,可能是把自己当成了苦情剧的男主角。
“这次去上海,联系学校,成姐也帮了不少忙。”
“成言是上海人?”我有点意外。
“对,但是她总说不喜欢上海,不喜欢那里黏腻腻的梅雨季软绵绵的吴侬语,更喜欢北方,喜欢这里爽烈的风和干脆的人。”
原来那个成言,还真是个不喜欢南方的南方姑娘,也许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我们都会有点倦,都会向往未知的远方。
至于她从南方只身漂到北方,究竟是为了北方的某阵风还是北方的某个人,这是个谜。
不过冯垚的谜团却已解开,我觉得他和梦卓的误会也该到此为止了,“离开这么久,你不打算告诉梦卓吗?至少打声招呼吧。”
然而冯垚摇了摇头:“算了,她好不容易不来找我、能安下心来学习,她爸又那样,别再让她的情绪起起伏伏的了。等将来如果……”冯垚说到一半又顿了顿,“咳,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对了,我走的事儿先别告诉她,好吗?”苦情剧男主角下了线。
不想梦卓知道却又特地知会了别人,我不确定冯垚究竟想不想让梦卓知道,最近见证了太多离别,我不想再多一份遗憾。
梦卓到底还是找去了车站,我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梦卓回来的时候满脸泪痕,但是那以后心似乎定了不少。
而几天以后,学校对张川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鉴于他平时成绩表现都不错又正值高三的节骨眼儿,只给了个口头批评警告,打架的事儿未计入档案,算是没留下什么案底。
张川没当面听见这结果,张斌说他还在医院,听说是腿骨折,因为一个女孩身体都不爱惜了,我不知道这算鲁莽还是深情,更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滋味。
然而生平第一次,我翘了课,然而也不知道去哪干嘛,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了一天,临近傍晚,游荡进了路边的一家网吧,网吧里有不少人,看见一个校服打扮的女学生进来,都有点诧异。
我学着人家说:“老板,开台机子。”老板收了钱,连身份证都没看。
我打开了电脑,呆坐在屏幕前,前后左右的人们都在专注的打着游戏。那些游戏里的角色,在人手的操作下正蹦蹦跳跳、打打闹闹。
我们呢?那些看起来身不由己却又无可奈何的决定和选择、离开和背叛,是不是背后也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操纵着?那只手,是家长、老师、高考,还是我们自己的欲望?
我知道晓雪、冯垚,还有那些离开,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那时候的我仍然止不住的感到,一切,挺没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