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课间的时候,冯邈来了。
我俩靠着楼道窗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彼此都刻意没提起8班,仿佛我们还在一个班级,不过是正常升了一个学年。
“靠,一暑假没见,小C变小D了吧。”我将话题转到发育上面。
“是啊,特不方便,烦人。”
我瞟了眼自己的飞机场,没有说话,烦人。
冯邈是那种生长发育比较早的女孩,我总觉得这跟她爸妈都是大夫有关系。那时候的她已经初具成熟女性的身姿,不过这样的身材在那时候的我们眼里还有点肉乎乎的。冯邈留着一头长发,一到下午就出油到打捋,刘海全能贴在脑门儿上,这也是她的烦恼之一。
说起来,从我和冯邈认识那天,就注定了这是一段不寻常的友情。
话说我初中的学校是育英学校,简称育校,在它正对面还有一所中学,叫育英中学,简称育中。两所学校在我们那片都算不错,从名字到实力都十分接近,外人经常混淆。
当年我们那届小学毕业赶上第一次电脑派位,像育校、育中这种有点名气的学校还要再抽签,抽中的免费入学、抽不中就得交赞助费。我能免费进育校读初中就源于我妈抽签的运气,以致多年后提起来,我妈依然孜孜不倦当年神手一摸如何替我们家省了两万块钱。
本来育校育中也没什么大区别,可是两所学校自己倒攀比起来,今天中学生合唱比赛要拼个名次、明天全市运动会也得争出高下,总之各个方面较上了劲。
这样一来,连带着育校育中的学生也“杠”上了。我小学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去了对面育中,每次见面都要问我的成绩我们年级平均分,最后我都不敢再跟他玩了,生怕一不小心被敌营套去情报。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高一入学了。让新同学们彼此熟络起来只需要两个问题:你叫什么?初中哪的?
刚好高中入学时冯邈就站我前面,在还没互通姓名的情况下我直接问了她第二个问题。
“育英中学。”
听到这个答案我愣了一秒钟,继而一想我都上高中了,应该撇开初中学校间的恩怨,大度一些,于是说:“育中啊,我育校的。”
冯邈当时也明显怔住:“哦哦,育校,我有小学同学在那,我认识栗然。”
栗然是我初中同班同学。
“对了,还有他们班的杨帆。”冯邈大概听栗然提起过我,或许是想找些话题化解尴尬,于是这么随口一说。
“……我、我就是他们班的杨帆。”面对好像已经很熟络的陌生同学,我颤抖着承认道。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初识的尴尬最终还是化解了,并且我与冯邈在相处中越来越志趣相投(臭味相同),就此开始了一段同富贵(一起吃吃喝喝打电动)、共患难(一起沦落到普通班)的轰轰烈烈友情。
“哎哎。”冯邈碰了碰愣神儿中的我,激动的朝窗外篮球场那边努了努嘴——
我扒着窗口望过去,是“他”。
他,是我和冯邈对一个人的代号。
那时候,女生的心里总会装着一个“他”。互相喜欢也好,甜蜜单相思也好,偷偷暗恋也罢,就算只是时不时的幻想一下,“他”都在。
虽然我们嘴上通常不会承认,还要装作大大咧咧满不在乎,但有了那个特别的他,上学在课堂作业考试外,便多了一份有滋有味的期待。
那时候我的他,叫高天则,是1班的。学习好就不用说了,还是校篮球队的副队长,1米87的大高个,笑起来总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温暖明媚。
那时候我看武侠小说,每每描写男主角“少年剑眉星目,风姿俊朗”,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就是高天则。
那时候冯邈的他也是高天则,不过这一点不影响我们俩的友情,像这样一个学习好长得帅会打球又爱笑的阳光大男孩,估计是年级里半数女生的他。
因为有了共同的目标,我和冯邈还经常积极踊跃的组队去1班门口看他,各种楼道里操场上制造偶遇。
我的这段感情一直静悄悄的发展,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认识高天则而他压根儿不知道我。不过这一点不妨碍我自己的单线演绎,上个学期末直到现在,因为分班的事儿居然没怎么想起他,我决定在窗口多看几眼以作弥补。
高天则胳膊上箍着一个耐克护臂,一身运动装正在打篮球,起跳后仰抛投一气呵成——“唰”,一个三分球完美弧度入网。
“哇!”篮球场边有三五个比我们更奔放的女生兴奋的叫了起来。
“帅。”冯邈跟我一个姿势倚着。
“真帅。”
“知道么,他还会弹吉他,玩电音那种。”
“我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对了,听1班的说,他加入咱们学校电台还是电视台了。”
“是吗?”我和冯邈同步换了个更花痴的姿势。
“他们和高年级的组了个乐队。”
“一定得去看看。”
“电台叫什么青春,下周还招人,咱俩去看看吧?”
“能行吗?”
“万一选上,就能跟他一个社团了。”
“好。”我俩在完全没有眼神交流的情况下完成了对话,商定了下周的头等大事。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美术还是卫生教育,反正无关紧要的那种。电台、电视台、乐队啊……我大大方方走起神儿,脑海中浮现出几个美好的画面——
画面1:
我和高天则穿着《新闻联播》播音员的职业套装,头挨着头肩并着肩坐在一起,神态优雅声音甜美的:“下面播报本周校园新闻。开学伊始,同学们以饱满热情的精神状态返校,投入新学年紧张充实的学习生活中。”
“喜报频传:我校在高中生辩论大赛中力克强劲对手,摘得全市第一名……”
直播结束,我掏出一瓶水贴心的递过去,高天则冲我温柔一笑,露出俏皮的小虎牙,抱着水瓶一饮而尽。
或者或者,画面2:
在一个大型年级晚会上,一身牛仔装抱着电吉他的高天则,和站在他身后同为乐队成员的我(在想象中我无所不会),共同合唱了一曲beyond的《喜欢你》。并且,高天则是用那种纯正好听的粤语腔唱的,表演结束后,高天则面对台下尖叫沸腾的一众女生都无动于衷,只回头冲我一个人眨了眨眼睛。
我沉浸在自己规划的美好蓝图里,直到我那平平无奇的同桌张川不知道呼唤了几次、最后实在忍不住拿笔捅了捅我,“哎,没事吧?”
张川看着我的眼神儿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不过碍于我们第一天认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下周要进学校电视台。”我痴笑着,算作我俩第一次正式的对话。
“先擦擦口水吧,快流出来了。”张川一副无可救药的眼神儿,看着我摇了摇头。
那时候,大约是因为我们的经历还太少、眼界还太浅、世界还太小、年岁还太轻,只要有趣的友情和一点点悸动的感觉,只要有最懂我的“她”和最明亮的“他”,就能将一颗心填的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