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与黄家三人随船到了盐盘。新年将近,家家户户都晒上了腊肉。夕阳已经滑入山尽头。大红灯笼挂满街道,路边依旧有着不少卖盐卖水果的小商贩。林定郎从来没见过此番热闹景象,大声对着林春说道:“爹爹,这里真热闹!我喜欢这里!”
“是啊,这里确实跟我们那里不一样。”
话才说几句,黄宅就到了。黄宅气派非凡,家丁提着灯笼来来往往,看得人眼花缭乱。
“爹爹,你看这里真大,比我们家还大。我以后就住这里了好吗?”
“小子,别乱说话,你的家在下羊角,这是别人的家。”
“哦,好的。”林定郎垂下了头。
“无碍,无碍,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看到大的地方就情不自禁,地方大跑得也欢不是。孩子,你若喜欢这里可以多住几日再回去。”
“真的吗?”
“是啊,因为你爹爹还要给我爹爹看病呢。”三岁的黄三袅拿着手指比划道,“他们说爹爹快死了,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我就知道爹爹不抱我了。”三袅扑闪着一对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
“不要哭。”林定郎掏出手帕说,“我爹说哭了就不是男子汉了。”
“我不是男子汉,我爹说我是小姑娘。”
“对哦,你不是男子汉,那你哭吧。”说着又给她擦眼泪。
“素月,你带小姐和这位小公子到客房玩去。林大夫要给我们老爷看病了。”黄夫人喊来一个丫鬟。
“是,夫人。”丫鬟带走了两个孩子。
林定郎拉着黄三袅离开了。一走进客厅,就看到那里热闹异常。五个孩子团团围住在斗蝈蝈,林定郎站在旁边问:“你们在玩什么呀?”话音刚落就被大公子黄世忠一把推了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敢出现在我家里?”黄世忠气势汹汹,三袅“哇”地一声吓哭了。
其它四个孩子过来拉哥哥继续玩。黄世忠却一甩袖子恨恨地走了出去,林定郎目瞪口呆立在那里。
林春被引入内室。只见床上一大汉双目紧闭,骨架很高,但却瘦骨如柴。林春坐下,给黄明德把了脉看了舌相,掏出随身携带的针袋,给黄老爷施针。施完针后出来,黄院君赶紧上前问道:“林大夫,我们家老爷怎么样?”
“从脉相上和舌相上看是胃虚所致,正如医书上所云‘胃虚脏腑经络皆无所受气而惧病’、‘胃虚元气不足诸病所生’,老爷平日里是不是睡眠不足,操劳过度呢?”
“是呀,我们家经营着一个盐场,还有酱油坊。儿女都还小,我又不懂得生意上的事,凡事老爷都亲力亲为,每天都忙到很晚才躺下。”
“这就对了,黄老爷是胃气虚、胃阳虚与胃阴虚同时并存。加上休息不够和饮食不当导致了厌食症。每天没有营养进去,自然消瘦下去。”
“先生所言极是。要怎么对症治疗呢?”
“我先开几味方子,看老爷喝下去效果如何,再做打算。”
“好的,谢谢林大夫。”
林春从药袋里拿出几味中草药交给院君说:“这几味草药都是我亲自上山所采,有些还是药铺买不到的,你拿去用砂锅煎煮,老爷喝下去晚上如果能吃得下饭就说明起效了。”
黄夫人赶紧接过药材,唤丫鬟拿去厨房煎煮。半个时辰后,药端来了,黄夫人搀扶黄员外喝下,没多久黄员外昏昏睡去。
“夫人,我看您神色也欠安,想必是近日忧思过度,睡不安稳,我也开几味药给夫人您安安神吧。”
黄明德和黄夫人喝下药,便各自歇息去了。
不多时,仆人把晚饭端到厅堂里。呼唤夫人,那黄员外吃了药,睡了一觉竟然自己走出来了。
“爹爹!”黄三袅扑了上去。那五个孩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黄明德一把抱起了黄三袅,亲了她的小脸蛋一口哈哈大笑起来:“爹爹饿得不行了。”
“三姑娘,赶紧下来让你爹爹吃饭。”丫鬟素月去抱三袅。
黄夫人闻声过来:“老爷,你想吃饭了啊?这太好了!”
“是啊,这还得感谢林春大夫秒手回春啊。我还以为这祖上留给我的百年基业要毁在我手里了呢。”
“呸呸呸,敲木头。老爷洪福齐天,还要看着我们三袅出嫁的呢。”
“是啊,我们三姑娘长得这么水灵漂亮,长大了也会是个兰心蕙性的大美人呢!”黄明德哈哈大笑起来。
“爹爹,大美人是什么呀?可以吃吗?”三袅过来拉员外的手兴奋地问道。
“大美人呀,就是说……嗯……”
“我娘说我是俊俏小子,那大美人就是我媳妇了!”林定郎跳出来说道。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林春在黄家耽搁了几日,黄明德员外脸色日渐好转,身体已经恢复如初。这日收拾行囊准备告辞。
林定郎眼泪汪汪地拉着父亲的衣角不肯离去。林春挥起大手一巴掌落在了涕泪横流的脸上。哭声引来了黄府一班人。
“对不起,黄老爷,黄夫人,你看这小子……”
“怎么,林大夫这是要走吗?”黄明德握住了林春的手问道。
“是啊,黄老爷,打扰多日,是该告辞了。家里娘子在等我回去呢,还有病人要看呢。”
“也对,也对,我这病实在让林大夫劳心劳力,在下无以为报。昨日我与内人商量,愿与林大夫结成亲家,以报救命之恩。在下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十岁大了点,二女儿与令公子年岁相当,不知道林大夫愿意结这门亲事不?”
“这个……”林春回头看了下眼泪未干的林定郎,犹豫不决。他回转身慢慢地蹲了下来,伸手擦了擦林定郎脸上的眼泪问道,“郎儿,爹爹知道你还小,但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黄员外不嫌弃我们家境贫寒,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你。爹爹自当也要问你一句,你愿意不?”
“爹爹,什么是女儿许配给我呀?”林定郎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就是……就是说等你长大后,像爹爹娶你娘那样,你也会娶妻生子。”
“那就是娶媳妇吧?”
“是的。”
“那我要娶三袅妹妹为妻!”
全场的人都愣住了。黄员外没想到林定郎小小年纪就这么有主见,他仿佛看到了他遥远又美好的未来。他的嘴角突然浮上一抹微笑,他一拍大腿表态道:“好!这小子倒会想,我就做主了,把三姑娘小女儿黄三袅许配给你,结下此门娃娃亲!”
“爹爹!这万万不可!”说这话的是黄家大公子黄世忠,这年方十二的大公子已经脱离了不少的稚气慢慢向成人的思维靠近,他长着一张圆乎乎的脸,喜吃猪肉的身体上下仿佛都泛着油光,白皙的脸上长出了几颗象征青春的红豆子。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林定郎说,“他只不过是个穷郎中,根本配不上做我们黄家的亲家!”说完狠狠瞪了一眼林定朗,林定郎回了他一个白眼。
“你这臭小子,瞎胡闹什么!你爹在此,哪轮到你小子说话!”院君娘赶紧上来拉走了黄世忠。
世仁和世义看着大哥,也跟着走开了,他们没不像哥哥那样对这些成人世界里的约定感兴趣。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我就去官媒那里出具龙凤婚书。我们从此就是亲家了!”
“多谢黄老爷厚爱。”林春赶紧拉着林定郎鞠躬,林定郎跟着鞠躬。
“我们已经是亲家了,林兄不必客气。我也不是拘泥陈旧礼节的人,以后就叫我大哥吧,我们也以兄弟相称吧。”
“好的,大哥。”林春拱手谢过,再次对定郎说,“儿子,见过你岳父大人。问岳父大人好。”
“岳父大人好!”林定郎笑嘻嘻地再次鞠躬。
“好!好!好!”黄明德笑容满面,对着管家说道,“去吩咐厨房弄些酒菜来,今日我要与亲家好好喝上一杯!”
“是,老爷。”
“且慢!”林春叫住了管家,“杨管家,还是弄些润肠易消化的菜吧,酒嘛,就免了,老爷大病初愈,喝酒伤身体啊。日后也要尽量控制喝酒才是。”
“哦?”黄明德对着管家挥了挥手,“也罢,那我就以茶代酒吧。”
“好的,黄老爷,那在下就先干为敬。”
“咦,兄弟又忘记了,叫大哥。”黄明德端起杯子道。
“大哥。”林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吃喝完毕,林春带着林定郎告别。黄三袅手里捧着木头人,稚气地跟着大人挥手。
第二日,黄府就差人送来了龙凤婚书,婚书是林春娘子收到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喊来了林春:“相公,相公,你看!你看!”
林春亲眼看到婚书才把黄老爷的话当真了,他一直以为这只是黄老爷一时兴起,他们离开后便把这事忘了,而自己也只把此事当做笑谈,没想到这黄老爷来真的。他看着还很稚嫩的儿子感慨道:“哎,没想到我儿小小年纪就娶下了媳妇,我也荣升为公公了,而夫人你就是婆婆了。”
“老爷,我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林春便与夫人把这几日的奇遇一一说了,娘子惊叹不已。只见儿子坐在门口,小小的脑袋摇来晃去背诵着三字经,心里开始泛开一阵奇怪的涟漪,说不清是喜还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