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山，明日我带你去城外的远归山去摸鱼吧”
“不去，明日我还要找夫子习课呢”
“你这一天过得甚是无趣，上课时夫子，下课夫子，好不容易稀罕的一天假，你还是夫子”
“我娘说过：夫子知识渊博，让我整日跟着，让我熏一下，总会长知识的”
“那叫熏陶，熏一下是什么用词”
“小山，小良，你二人嘀咕什么呢，站起来，说来给大家听听”
小山用书挡住自己的脸，眉头一紧，瞪了一眼一直拉着他说话的小良，然后拿着书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抚了抚压皱了的衣角。
边上的小良也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有人把他的脸捏在了一起，晃晃悠悠的也站了起来。
“我二人在讨论诗句的意思，对，诗句太难懂了”小良灵光一现，觉得这个是很好的借口可以挡住夫子罚他打手板。
一旁的小山站起来之后就一直低着头，听见小良这么说，嘴角轻轻一抿，摇了摇头。心想：夫子若是没听见，可不会随便叫我们起来。
果然，夫子拿着戒尺站到了二人面前，用戒尺点了点小山，眼睛眯了眯，声音里充满了危险，问到：“是吗”
“不是”小山笑眯眯的抬起头，然后否认刚才小良说的话。
“很好，你们两个手伸出来”小良一脸的生无可恋看着小山，眼神里仿佛再说“你撒个谎怎么了，看，要挨揍了吧”
小山用眼神示意他“这个时候说实话比撒谎好”
小良认命的把手伸了出来，小山迎着一副笑脸把手伸了出来，还加了句“夫子，你轻点”
夫子冷笑一下，看着小山，仿佛在告诉他，不可能，别想了。
夫子拿着戒尺在小山手上打了一下，那声音，真的是，小山说夸张点就要说戒尺应该都没想到自己能打这么响。
夫子拿着戒尺到小良手上也打了一下，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还没完，夫子又打了一下。
小良的脸都皱的赶苦瓜了，哀怨的看了小山一眼。
小山呲着牙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了小良看他，他就怂了怂肩膀，表示，那怎么办，都这样了。
“第二下是你撒谎的代价，记住，人生在世，诚实是第一位，还有”夫子幽幽的看了小良一眼“明日去摸鱼，注意安全”然后就拿着戒尺走了。
小良抬头张着嘴巴看着夫子，仿佛看见什么神奇的事情。
小山看他还愣着，就扯了扯他示意他坐下。
小良被小山别的一晃，坐在了蒲团上，眉毛一挑，用眼神示意小山“他怎么知道”
小山眼睛一闭，表示“我就说吧，他肯定听见了”
小良甚是好奇，但是又不敢和小山说，怕再被夫子抓到，就一直憋着，终于到了下课时间。
一下课，这帮年轻的孩子就都憋不住了，纷纷跟夫子告辞后，结伴回家去了，边走边说昨日吃了什么好吃的，哪条街又开了新的糖果店。
小良一下课就憋不住了，赶紧凑到小山面前，急切的问到“你告诉我为什么，夫子怎么听见的”
小山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小良稍安勿躁，说“出去说出去说”
小山拿着收拾好的纸笔，扯着小良跟夫子告辞后，跑出了学堂。
出了学堂，小良就一直看着小山，用眼神一直在质问他。
“夫子耳力非凡，我也是前几天知道的，你还记得我月初的时候去夫子家吗，回来跟你说，夫子不知怎么的原本给我讲书讲的好好的，突然起身收拾了书桌，整理了衣衫，没过多久我就听见门外有马蹄声，接着就有人在拍门”
“夫子听见马蹄声，还知道是来找他的”小良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山，表示自己并不太相信。
“你看，你还怀疑我，难不成我编出来骗你”
“那也有可能，你，最滑头，没多少正经时候”
小山抬手打了小良胳膊一巴掌，小良晃了晃胳膊，心想“一点也不疼”，然后嘿嘿嘿的笑了几声。
“明日，摸鱼，你当真不去”小良眯眯着眼睛看着他，语气充满了诱惑。
“不去，你自己注意安全”
“你怎和夫子说一样的话，看来熏的很成功”小良晃荡着脑子说着。
“放心吧，还有阿成和小生呢”
“哎哎哎，我先走了，小生叫我”小良看着远处向他挥手的小生和小山告了别，就跑了出去。
小山看着跑出去的小良，想的却是，夫子和那日来的人什么关系呢，小山还记得当日夫子远远的看见来的人之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把人迎到了前厅，小山在后屋习书，没有出去，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可以看出人走了之后，夫子仿佛有些高兴又有些惆怅，但是自己看不懂。
小山摇了摇头，把这些压在了心底，不去想它，然后往自己家中走去。
刚迈进家门，就闻到一股甜甜腻腻的味道。
“娘，我回来了”
“山儿回来了，来，尝尝娘刚做出来的甜饼”从厨房走出一个妇人，看起来保养的还不错，灰蓝色的麻布长裙，扎着围裙，端着盘子，面色红润，肤色偏白，大大的眼睛，是个美人胚子，仔细看会发现，和小山长得很像。气质极其出众，一出现仿佛整个破落的宅院都变得高大不少。
“娘，真好吃，就是这油有点大”小山边往嘴里塞边提出意见。
“那你别吃了，正好我饿着呢”从门外穿出一个浑厚的声音，紧接着推开门走了进来一个身体健壮，拿着剑的官吏打扮的男人。虽然身体健壮但是看着并不蠢，上挑的剑眉带着凌厉，黝黑的皮肤看着很健康。
“街，您挥乃呐，果您，凉刚捉横街甜变，嘿嘿嘿嘿”小山端着刚刚的甜饼笑的很是谄媚，嘴里还塞着饼，说话乌拉乌拉的，脸看着圆滚滚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刚才是不是你给你娘提意见，觉得不好吃？”小山爹眯着眼睛看着小山。小山觉得自己要是敢点一下头，下一秒那把剑可能就出现在自己脖子上。
“没有没有，您听错了，嘿嘿嘿”小山疯狂摇了摇脑袋，继续谄媚的笑着。
“哦，那就好，那进屋吃吧”小山爹说完就走向站在一旁的妇人，扶着妇人的手把她往屋里领。
小山娘看着自己的丈夫，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儿子，笑着叫儿子进屋。
“你累不累啊，今天衙门有什么案子吗”小山娘问到。
“没有，今天衙门连个敲鼓的都没有，后来我去巡街了，今天天气有点热啊，你明日不要自己做饭，等我回来做，天气这么热，你就在屋里歇着。”小山爹边吃着饼边说道，对于妻子这么劳累很是心疼。
小山在旁边直扒拉饭碗，头都不抬。
“我一天就这点事情，累什么啊，你一天要巡街回来还要帮我干活才累呢”
小山继续扒拉饭碗，对于旁边恩恩爱爱的夫妻行为表示无视。
“我不累啊，让你们娘俩过得好就行了”
小山还在扒拉饭碗，看起来是想赶紧吃完，就可以逃离这个充满了粉红气泡的饭桌。
“山儿，一会吃饱了去蹲一个时辰马步。”
“……”还是没跑了，小山心想，手上扒拉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去都要一个时辰，所以。我建议你速度点”小山爹端着饭碗，温文尔雅的说道。但是小山却觉得这个声音很恐怖，赶紧把饭吃完，冲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小山认命的拿起两个满满的水桶扎起了马步。
“太惨了，我为什么不去摸鱼，我应该拽着小良今晚就去摸鱼，晚上不回来，后悔啊”小山拿着水桶在那后悔啊，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可以把水桶填满了。
一个时辰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等小山起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去，给夫子送去”小山娘拿着包好的油纸袋递给小山。
“好嘞，我现在就去”小山刚放下水桶，听见娘喊他，就赶紧应了下来，因为自己出去了可以慢慢走去，可以歇一歇，要不然爹肯定让自己去对着后边那棵上了年龄的老槐树打上几百拳，一想到那棵自己胳膊都圈不住的老槐树，小山就觉得胳膊疼。
小山接过东西就要往出跑。
“半柱香的时间回来”小山爹坐在屋里悠悠的说了一句。
“……娘，您要看住爹，爹上次为了罚我，偷摸把香折了一块，还不让我跟您告状，您这次一定要看住他啊”小山边说边装作可怜的样子看着他娘，他觉得自己好可怜啊。
“呵，行，我一定看住他，你快去吧”小山娘安慰似的拍了拍小山的肩膀。
“好嘞，等我回来”说完旋风似的开门冲了出去。
从自己家到夫子家，一个来回要四里地，爹也太狠了，知道我能跑完，偷摸折我香，也不知道折了多少次了，要不是上次我看见了，都不知道爹居然干这事。
小山边跑边盘算着上次自己居然在桌子下边发现有一截香，就觉得自己真可怜。
一转眼就跑到了夫子门前，刚要上去敲门，就听见里边传来争吵声，伴随着瓷器落地的破碎声。
小山想了想就没有敲门，站在门口打算人出来再进去。
小山抱着油纸袋，蹲在门边上手上拿着一截小木棍在哪写写画画，画着画着觉得自己画出来的有点像夫子。
这时，门开了，吓得小山赶紧丢下小木棍，迅速站起来用脚划拉了两下地面，然后抱着油纸袋乖巧的站在那里，冲出来的人使劲微笑。
从门里出来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人看打量了他一眼后就别过脸去，带着后边两个侍从离开了。
小山看着他们走远，就敲了两下门，然后顺着刚才没关严的门缝挤了进去。
穿过院子，进到屋里，小山看见桌子上那套夫子最喜欢的茶具已经都碎在了地上，一片一片的还有泡开了的茶叶粘在上边。夫子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搭在桌边，另一只手捏着凳子扶手，小山隐约觉得凳子的扶手有点出现了裂缝。
夫子看着在自己面前站住的一双鞋，头也没抬，喘了几口气，手从凳子扶手上伸了过来，小山峥了一下，把手里的甜饼递了过去。
夫子接过甜饼打开咬了一口，觉得自己这几日没怎么进食得胃有了些暖意。
小山看夫子咬了口甜饼，就赶紧拔腿跑去厨房，找到烧好的开水，拎着壶跑了出去，刚跑几步，就想起来茶杯也都碎在地上了，赶紧又折回去找了个杯子。
小山拿着杯子和水壶给夫子倒了杯水推到夫子面前，看着夫子拿起水喝了一口后就出去拿苕帚把地上的碎片收起来，然后把地拖干净。
这个过程夫子一直没有抬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夫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满腹经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教书，在小山眼里，夫子去考科举的话，绝对可以考中。
小山收拾好后就坐在夫子坐着的一侧的凳子上，看着夫子，看夫子吃了甜饼喝了水，手上的油却没有要擦的意思。
小山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了夫子，夫子没有接也没有动，小山就站了起来，拿着手帕包住夫子的手，把夫子的手擦干净之后放回了他腿上。
夫子看着自己的手被抓了起来又被放了回来，觉得自己刚才吃的饼好像暖住了自己的心脏。
在小山看来，夫子也就二十多岁，修长的手带着些薄茧，小山擦的不快，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占夫子便宜，夫子要是个女子必定要说自己轻薄了他。
这么一想，小山就赶紧擦了两下，就放下了夫子的手。
被轻薄了的夫子还没有缓过神来，依旧愣在那。
小山擦干净之后就坐了回去，坐了好久才想起来父亲让自己半柱香之内回去，这都要过了一炷香了，这回都不用夫子偷摸折了，铁定是晚了。
小山站了起来，看了看夫子，咬了咬牙，说道“夫子，我有事先走了”
然后转头就跑了出去。
夫子缓缓抬起头，看着被小山推开得晃晃悠悠的大门，轻轻的扯了下嘴角，轻蔑的笑了一下。轻生呢喃道“果然，没有人，原意陪我这个天煞孤星”
然后没有动身，还继续坐在那，天色越来越黑，已经开始有蝉叫了，夫子依然没有动。
从小山跑出去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天色却已经完全擦黑了。
夫子坐在黑暗中，看着天上逐渐亮起来的星星，觉得自己就像那星星一样，微弱不起眼，也没有人陪伴，互相都隔着很远很远，果然挺像天煞孤星的。
咣当，门又被谁推开了，撞到门框上发出响声。
夫子抬头看着来人，眨巴了下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坐时间长了，精神有点错乱，眼神不好使了。
小山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大口喘着气，看着坐在黑暗里的夫子，觉得自己幸亏回来了，要不然夫子可能会坐一整晚不挪地方。
小山喘的差不多了就回头把门关上了，走了进去，然后拽住夫子的袖子把他往房间带，夫子也顺从的看着他，顺着他带的方向走进去，听话的脱掉外衣，然后上了床。
小山看着顺从的夫子，觉得自己真的像个流氓。
小山想到刚才自己跑回家，看见的父亲手里的胳膊粗的木棍就腿软，幸亏自己嘴快，要不然肯定会挨几棍子。
自己说了夫子的情况，还是母亲拉着才拉开父亲，自己跪在门口，跟母亲说想陪一陪夫子，母亲好不容易拉住要拿棒子抽自己的父亲，闻言赶紧摆摆手让自己走，这才紧赶慢赶的跑回来，今天真的是跑的累死了。
看着夫子躺在了床上，小山把凳子一拼，就躺了上去，过了一会，小山看夫子没有动，觉得夫子应该睡了，就悄悄的翻了个身，结果凳子移动了一下，两条凳子中间出现了个缝，一下就掉到了地上，小山摔倒了地上也没敢吭声，龇牙咧嘴的爬了起来，然后搜着自己垫在最下边的胳膊，觉得自己绝对磕青了。
小山刚扶着凳子坐了起来，就听见夫子说“过来吧，你睡里边，床够大”
小山回头看着夫子的眼睛亮亮的，一点也没有刚被吵醒的样子。
小山说“真的可以吗”
夫子没有回答，小山就当他默认了，走了过去，脱了鞋，爬进了里边。
夫子常年孤身一个人，所以也就一床被子，小山搭了个边。
看着夫子没有睡的意思，小山就主动说话“夫子啊，我来给你送饼，回去晚了，差点没被我爹打死，所以，我有什么奖励吗”
夫子没有吱声。
“好吧，我爹没打到我”
“夫子啊，你下次打我手板可以轻点吗”
“夫子啊，我也想跟小良去摸鱼，但是我娘让我跟你好好读书”
“夫子啊，要不咱们下次去河边读书吧”
“夫子，你是不是会武功啊”
“夫子，你多大了”
“夫子，你娶妻了吗，从来没见过你这有女子出现啊”
“夫子，你怎么不去考科举啊，你去考，肯定能考上”
“夫子……”
呼呼呼～
夫子歪头看了看刚才还在说话的小山，此时已经打上了呼噜，仿佛刚才一直嗡嗡嗡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原来不困的夫子听着小山的呼吸声，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恍惚间夫子觉得，有人陪真的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