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逆迷迷糊糊,醒转过来时,头顶上的月儿无比明亮。
他长身直立,浑身骨骼发出一连串的脆响,心神一动,发觉气海中的灵气充盈无比,运转自如。
“你小子终于醒了。”老瞎子见状,笑着说道。
鼻间,传来一股无比浓郁的香味,柳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嗤嗤嗤。
老瞎子蹲在地上,生起一堆篝火,架上树枝,上面正在烤着某物,汁水流落,香味四溢。
柳逆定睛一看,瞳孔不由得一缩,后退几步,一阵恶心,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原来,树枝上串着的是一些诸如蜈蚣蝎子蜘蛛等毒虫,这老家伙也不知道在上面撒了些什么粉末,使得空气中尽是些诱人的香味。
如果,忽略原材,柳逆还会犯馋,可得见庐山真面目,他食欲寡然。
这老家伙,胃口也忒重了点,真是不同常人。
目盲老人,一边烤一边焦灼搓手,嘴角的哈喇子直流,再加上他那破破烂烂的衣物,活脱脱一个叫花子,完全与神仙二字搭不上边。
少年把头转过去,眼不见心不烦,香归香,馋归馋,那些玩意可他实在是难以下口。
“真他娘的香啊,所谓龙肝凤髓,山珍海味,亦不过尔尔,吃上一口,不枉此生。”旁边,老瞎子开始吹嘘,唾沫星子连连乱飞。
“咕咕。”
这时,柳逆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抗议,他贪婪地吸了吸鼻子,真没看出来老瞎子的手艺还不错。
老瞎子嘿嘿一笑。他也顾不上烫手,直接抓起一条考得外焦里嫩的大蜈蚣,大口咀嚼。嘎嘣脆,味道那是好得没话说,老瞎子还故意打了个饱嗝。
咽了咽唾沫,柳逆举了一天的剑,饥肠辘辘,见着老瞎子大快朵颐,不禁犯馋,食指大动。
柳逆的双脚不听使唤,靠了过去,眸光闪烁,定定地盯着老瞎子烤的那些毒虫。
老瞎子故意抓起一只香喷喷的蝎子,在柳逆面前晃了晃,嘴中声音模糊不清:“怎么,你小子也想吃啊。”
闻言,柳逆点了点头,眼中流过一丝火热之色。
老瞎子吃得津津有味,这可让饥饿的少年一阵艳羡。
“叫句好听的……”那老瞎子本性难改,老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谁料,他的话还未说完,不争气的柳逆已是出声。
也顾不上啥劳什子面子了,毕竟面子啥的又不能当饭吃。
勉为其难,柳逆脱口而出道:“前辈。”
说完,这小机灵鬼也不和老瞎子客气,抓起一只卖相不佳的蜘蛛,黑乎乎的,异常丑陋。
“嗯,不错。”柳逆三口两口,便把一只鸽蛋大小的蜘蛛吃完,香味不散,口感酥嫩。
柳逆想起了周蝉,周叔的手艺也是百里挑一的,而眼前的老瞎子亦是不赖,除了没点高手风范,脾气古怪外,这老家伙会的还不少。
刚刚吞下一只蜘蛛,柳逆忽然想起某事,面色禁不住一变。
老瞎子一脸淡然,没好气道:“我说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爷爷我这些东西里面可没毒,毒不死你。”
他老瞎子何许人也,柳逆这点小想法一眼便识破了。
这兔崽子,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怕被毒死,真他娘的草包。
没好气的老瞎子,恨不得冲上去给那臭小子一拳,但又怕他那小身板承受不起,索性收敛下暴脾气。
何必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更何况自己还收他为徒了。
自觉尴尬,敏感的柳逆摸了摸鼻子,脸色窘迫,不好意思再动口。
“和爷爷我客气个屁,我如你这般大时,骑健马,配长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身边还有几个出落得沉鱼落雁的小姑娘围着爷爷,撵都撵不走。”
回忆起往事,老瞎子很来劲,口中滔滔不绝,述说着昔日的辉煌与风流,但事件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听完,柳逆不禁翻了个白眼,不简单,感情老爷子当年还是一个靠脸吃饭的大人物。
既然老瞎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显然不把柳逆当做外人,柳逆焉有与之客气之理。
少年的胃口本就不小,如今适逢美味,当下狼吞虎咽,化为饕餮。
“妈的,臭小子给慢点吃,别噎死你这个饿死鬼了。”
“你个挨千刀的,给老子留一点,别全吃完啊。”
“撑不死你这个兔崽子。”
……
老瞎子懊恼不已,大为光火,可世间哪有什么后悔药啊。
他方才的决定是错的。老瞎子显然没有料到,柳逆瘦瘦弱弱,胃口却是与身形不符。老瞎子后悔死了,他才打了个牙祭,这才一会功夫儿,柳逆便将他好不容易收罗来的毒物吃了个干净。
气煞爷爷也!!!
人畜无害的柳逆,眼神无辜,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干净。
老瞎子脸色阴沉,伸出一只拳头,胡乱挥动,不知打死多少空气。
酒足饭饱,柳逆神色惫懒,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人间美味,生活美好。
少年在心中忍不住感慨。
“举了一天的剑,身体可有不适?”抓了抓头,老瞎子问道。
柳逆神清气爽,摇了摇头,答道:“感觉很好。”
犹是不信,老瞎子不相信这小子恢复力那么恐怖,明明已至油尽灯枯的境地,自己虽然助了把力,但不应该有如此成效啊。
狐疑的老瞎子,一脸认真地再度问道:“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柳逆对自身的情况再熟悉不过,当即肯定回答。
奇了怪了,这是个什么怪胎。
老瞎子还是很纳闷,实在想不通,这小子委实古怪,像他那把剑一样,连爷爷都看不透。
柳逆心中一阵发毛,他总觉得老家伙有点恐怖,尤其是他正对自己,闭口不语时,已瞎之眼,怪吓人的。
多思无溢,庸人自扰,老瞎子也不深思,反正自己这个师父也谈不上多么称职,何必去想那些没用的。
柳逆身上衣物早已破烂,且沾染上一股深重的汗臭味。
他从包袱中取出换洗衣物,飞也似的,跑到一条小河边,借着明月,好生洗了个痛快。
沐浴完事,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柳逆精神饱满,眸子清透。
“看不出来,你这小子生得还挺俊秀,就是没你爷爷当年那般潇洒。”老瞎子嘴上说道,还不忘自夸一句。
这老家伙,真不害臊。
颇为自得的老瞎子没好气道:“老夫目盲,但气运加持于身,心中自成天眼,可见天下万物,破除诸多虚妄。”
还是这般说辞。
柳逆十分好奇,这老瞎子是如何“看”到周遭事物的,等他后来了解神念为何物时,笑骂老头子忽悠后辈。
“前辈。”柳逆毕恭毕敬,满腹狐疑,“今日的举剑,与修炼有关吗?”
老瞎子睁眼说瞎话,一本正经道:“修剑先修心,心若不正,则剑必歪。举剑之事,也是一种考验,难能可贵的是你小子骨子里的那股执著,若是连这考验都通过不了,还修甚么剑,干脆回你家乡挑大粪去吧。”
老瞎子嘴上功夫,不比他剑上功夫差一星半点。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这老家伙好像还夸了自己两句。
有点后知后觉的柳逆,听完那番话后,不免有些自得。
“那您再教我几招呗。”柳逆挠了挠头,光是举剑,就算举一辈子,也学不到啥真本事。
老瞎子咳嗽两声,一脸正色道:“老朽姑且教你几招以备防身之需,你小子要记住,贪多嚼不烂,剑招不再于多,而在于精,真正的剑修可极于情,可极于剑。”
这些话,柳逆听得稀里糊涂,云里雾里,一时难以理会。
已指代剑,老瞎子深出一根皮包骨的手指,悬停半空,化为剑式。
手随心动,身与意合,老瞎子的那根手指宛如真实的长剑,历经磨砺,锋芒摄人。年迈老叟的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有股难以言喻的韵味。眼前,老瞎子似乎变为一名剑道造诣极深,浸淫此道数十载的剑修。
风采无边,气质无双。
柳逆还真信了,老爷子年轻时候,说不定真可以靠脸吃软饭,现在只不过是年老颜衰罢了。
剑风咻咻,呼啸不止,锋锐剑气森冷无比,围绕于老瞎子周身,泄露而出的一缕气息,让柳逆暗暗心惊。
他虽不知剑修的境界,没个概念,但这貌不惊人的老瞎子,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人物,说之为高手中的高手也不为过。
化指为剑,竟有滔天之威,若是换做寻常剑修窥见此景,定会自惭形秽,惊为剑仙。
柳逆看得眼花缭乱,明明老瞎子的动作并称不上快,但招式繁复晦涩,变幻无穷,一个不在意,便错过许多。
强大。
柳逆的墨水有限,搜肠刮肚,脑海中也就浮现这两字,用来形容老瞎子,似乎不足。
估计一指就能要了我的小命。
少年一阵心惊肉跳,老瞎子随便一招剑式,他柳逆都无法接下。白天之时,那位爷爷一指化为长虹,霸道地阻断河水流势。回想此事,柳逆瞠目结舌,想不到未出荒墟,自己竟接二连三碰到了好几个神仙,有周蝉、柳长云、阴柔男子……
人生真当如梦。
渐渐的,柳逆的眼睛已经捕捉不到老瞎子飘逸灵动的身形,就连那一招一式他也无法烙印于心。
天上,一轮寒月独照,清辉似玉,众星拱卫。地下,一抹人影气质锋锐,腾转挪移间,剑光寒九洲。月色之下,是无穷无尽的冰冷剑意,其势之大,难以言尽。
方圆十几里,逐渐被一股油然而生的幽冷杀气所笼罩,人兽皆惊,柳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嘴唇哆哆嗦嗦,而周遭的鸟兽也狼狈逃窜,不堪威压。
老瞎子的剑,是杀人的剑。
柳逆猛的惊醒,豁然开朗,意识到了这一点。
茫茫天地间,月色如霜,剑华似练,交相辉映,一道与年岁完全不符的身影于婵娟下起剑,风采不减当年。
柳逆不禁看呆了,一脸痴然,老瞎子明明是以指做剑,施展剑法,却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端的剑术高超。一人一指,一剑一月,便是夜中绝色。想来,以老瞎子如此高绝超然的剑道,定是打败过无数天骄剑修。
老家伙虽喜吹嘘,但剑上造诣与嘴上功夫不遑多让。
眼眸中,剑气激荡,月辉如雪,柳逆神色一阵恍惚。
这就是剑修吗?!
人生中,第一次接触过的剑修,居然是一个实力通天的糟老头子。
柳逆并不知道老瞎子的真实身份,一个可以让天底下九成九的剑修为之自惭形秽的剑道泰斗,世间千万剑修难以望其项背。
所谓剑仙,不过如此。对于剑仙,老瞎子甚是不屑,无比轻蔑,本来柳逆还有点看不惯这老家伙喜欢说大话,贬低剑仙人物。但,现在的老瞎子剑道通神,柳逆没碰到过真正的剑仙,但想来在老瞎子面前也不过尔尔罢了。
柳逆心中的不喜,全部化为无以复加的崇拜与钦佩,真人不露相,老瞎子藏得可真深。
他柳逆跟随着这般神仙修炼,学得几招,也不枉荒墟此行。
可能这就是运气吧,老天爷让他在荒墟之地遇到一个甘愿收自己为徒的老神仙……
正在柳逆胡思乱想,心绪起伏之际,眼前突然一花,视线中空无一物,唯有一片盛烈强光,刺人眼眸。
无边无际的寒意袭来,柳逆呼吸一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恨不得此刻坐在自家炕上,披上一床厚厚的棉被来御寒。
可,明明是燥热的夏夜,怎的会如此之冷。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不待少年多思,一股浓烈的杀气铺天盖地,猛然笼罩过来,柳逆置身于一片杀意世界中,登时呼吸一窒。
双股战战,几欲先走。但,柳逆绝望地发现双腿扎根于地,无论怎样,也无法行动。浓烈如酒的森森杀气,压迫着柳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无法动弹,身处杀气之中的柳逆,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脑海中一片空白,柳逆不知所措,任由无孔不入的杀气侵袭而来,淹没自己,也提不上一丝气力反抗。
精神涣散,目光呆滞的柳逆沉沦在杀气的恐惧之中,如陷流沙,似入沼泽,无法自拔。
童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那时候的柳逆卑微而无助,受人欺凌,任人谩骂,柳海为了生计,终日奔波于山林,苦于生计。倔强的柳逆,无力反抗,无语相讥,也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那段黯然岁月,被柳逆埋葬于心底,无人知晓。方才的杀气,又勾起了柳逆的回忆,让他彻底沦陷进去。
月色还是那月色,清冷如霜,莹润如玉。
老瞎子的身形早已止住,收住剑招,佝偻着老腰,站在眼神空洞的少年面前,嘴唇上有意无意勾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小小年纪,修为不堪入目且不说,怎的还有心魔伴身,真是个苦命的娃,好在你遇到了爷爷我……”老瞎子连连说道,皱纹密布的额角上,大放光明,一道剑印图案一闪而灭。
且说说柳逆,身周杀气环绕,无法脱困而出。
柳逆再度感觉到死亡的气息,第一次是与那白狼厮杀,险些见阎王,而第二次就是这诡谲不化的杀气,只不过这第二次的感觉尤为强烈,让人绝望。
柳逆尚存意识,他努力地沟通气海中的灵气,欲以自身灵力抵御这莫名的杀气,化解恐惧。
但,柳逆发觉气海中的灵气空空如也,这一招看来行不通。
杀气长驱直入,攻入柳逆的脑海中,攻城略地,侵占地盘,让柳逆的大脑一阵刺痛。
“滚出去。”柳逆雷霆震怒,对于不速之客,心中无比痛恨。
终是无济于事。
柳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脑海沦为他人的嫁妆。
鸠占鹊巢,柳逆思绪混乱,童年时的一幕幕场景不断更替。
老瞎子看着柳逆面容狰狞,手上青筋暴起,不由得喟叹一声,也不知道这小鬼经历了什么,执念难解。
我想成为一名剑修,一名剑斩日月,周游四海的剑修。若成,身世之谜迎刃而解,清萱姐也会被他接回来。
蓦地,柳逆心念一起。
下意识地一握,柳逆抓住了自己的木剑,入手微温,让他心绪一宁。
还好,有此木剑,不离不弃。
柳逆眼眸一亮,握紧木剑,脑海中亦是出现了一口一般无二的木剑,悬停于漫天的杀气当中,鹤立鸡群,万法不侵。
那口木剑稳然如泰山,在汹涌杀气的冲刷之下,不为所动,如定海神针。
数息后,周身杀气消弭一空,寒气皆散,柳逆回过神来,不解地挠了挠头,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心中一悸,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老瞎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柳逆,是自己失策了,运道如此,强求不来,有些东西,强如老瞎子,也无法干涉。
“前辈,你的剑法不错。”柳逆点评道。
何止不错。
老瞎子摆了摆手,谦虚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吾辈剑修,稍有成就,切不可自满,否则路尽。”
他这番话说给柳逆听,也是对牛弹琴,因为柳逆压根就没听,而是定定地盯着老瞎子,看得后者一脸黑线。
柳逆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前辈不会也是一名剑仙吧。”
凡是被世人尊为剑仙者,享誉天下,受万千剑修顶礼膜拜,毕竟那是站在剑道绝巅的绝世人物。
那老瞎子不以为然,掏了掏耳朵,淡淡道:“剑仙又如何,炼气神仙又如何,一个虚名罢了,真正的高手岂会在乎这些个华而不实的名头,更何况爷爷一根手指就可将山上那些神仙抹杀。”
“这天底下,能排得上号的炼气神仙与武道宗师其实也没多少,只手可数,譬如龙虎山上的大天师薛子鹤,一手风流十四错败尽天下剑修的刘北斗,半化真龙的沧海观观主赵是,以及问拳天地的朝暮山主。”
老瞎子一阵唏嘘,他口中的那些人皆是一方宗师人物,成名已久,有炼气神仙,有剑仙人物,有武道宗师。
那些都是老一辈的高手,千古风流,万世潇洒。
长江后浪推前浪,历史长河滚滚而过,他们这些老辈人物隐居的隐居,闭关的闭关,这后世也逐渐涌现出一一小撮俊彦,有的甚至可以与老辈人物过上个几招。
大周天朝的小皇帝,天生佛骨,运道无双,却不醉心于权力,好像还与梧桐宗的那位仙子藕断丝连。绝情涯上那个白衣小姑娘,一朝入圣,一念无生。某座洞天福地的胖小子,气血如阳,单手可开天,如神邸转生。
老瞎子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对于天底下的天才人物都知晓清楚,甚至还指点过其中的某位。
不过,最让他看不出深浅的只有两人,实力深不可测,比肩老辈人物,也不差一星半点。
一个倒骑小毛驴,身着道袍的小和尚,人模狗样,不伦不类,老瞎子有幸和他一起喝过花酒,逛过勾栏。那家伙与他坐下可吐人言的毛驴,简直绝配,一对奇葩。老瞎子曾与那长相俊秀的花和尚打过一架,打得难解难分,一个后辈有那实力,难以置信。
更古怪的还在后头,昔年老瞎子遇到一个疏离清冷,拒人千里的白衣少女,那小姑娘手中的剑很不简单。见猎心喜,老瞎子死皮赖脸,好说歹说,非要借剑一观。那少女也不搭理他,眼中只有山水之景,老瞎子气不过,做势欲强,这一抢可不得了。
老瞎子当时还没瞎,记忆深刻,那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摘下腰间的剑,一剑劈出,山水皆入剑,神威难敌。
那时候的老瞎子,也不信邪,拉下老脸全力施展剑术,硬生生接下那一剑,结果口鼻喷血,蕴养锻造多年无敌剑心不禁动摇。
老瞎子脸面全无,第一次在一个后辈人面前吃瘪,还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这要说出去,那些个老家伙不得笑死。
老瞎子讪讪一笑,灰头土脸离去,留下那名少女,继续欣赏山水。
噼里啪啦,老瞎子说了一堆闻名天下的高手,柳逆也听说过几个,可当他问起老瞎子的大名时,那老家伙遮遮掩掩,死活不肯透底,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搞得神神秘秘的。
“你这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杀过生的雏儿,就连那些个饱读诗书的大圣人也说过,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天底下哪有不杀人的剑修啊。”
这老家伙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想撺掇柳逆去杀人,真是好算计。
打打杀杀,柳逆也就经历过一次,当即问道:“为何剑修要杀人?”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愚不可及。
无药可救了,这小崽子。
老瞎子哑然失笑,继续道:“杀人可以是为了救人,也可以杀止杀,比如保护你怀中心爱的女人,保护你脚下熟悉的疆土,保护……”
总而言之,老瞎子就是要带柳逆去杀个人,至于是何方神圣,柳逆不知。
柳逆可算明白了,豁然开朗道:“说了半天,你不就是想让我去杀个人吗?”
扶额一笑,我的乖乖,这傻小子总算是开窍了,不枉老朽浪费这么多的口水啊。
老瞎子笑笑,问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那么走,爷爷带你杀人去。”
说着,老瞎子便起身,又要开始领路了。
谁料,柳逆一动不动,问道:“为什么我要和你去杀人?”
老家伙一脸黑线,彻底无语,感情这小子是块顽石。
“遥想老子当年,初入江湖便已明惊四方,青衫飘然,于苍茫月色中拖剑而行,独自一人闯入一个古国,剑斩人皇,屠戮高官不计其数,引得白淮城内上万百姓拍手称快,好些个水灵姑娘当场倾心。”
老爷子的事迹,宛如他的剑法,凌厉得一塌糊涂。
柳逆听了,忍不住发笑,老瞎子的故事可真多啊。
嘿嘿一笑,老瞎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柳逆,阴**:“你应该知道,这破地方散修亦有不少,你说我把你丢给他们,会……”
柳逆意识到不妙,这老家伙也忒狠了点吧,丧尽天良。
少年刚想跑路时,老瞎子身形一闪,出现在其身后,一掌拍在他的脖子上,力道掌控得极好,不至于伤到柳逆,却足以让他昏厥过去。
“染血的剑,如怒放的花,才是真正的剑,锋锐难挡。”老瞎子自顾自道,身上散发出一抹锋锐之气。
他踏入剑道多年,已至绝巅,一览众山小,身上的锋芒锐气收发自如,不动则矣,一动骇人。
老瞎子一把扛起柳逆,脚下生风,几个起落,便跨过高山急湍,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也不过如此。
翌日清晨,柳逆在鸟雀的鸣叫声惊醒,他四顾周围,已无那无良老头的身影,身前数米之处,一个干瘦汉子挺着杠长缨枪,面色不善。
他娘的,要被这老瞎子给坑死。
“臭小子,千万要别托大,不然后果自负。”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赫然是那老瞎子传音而来。
柳逆起身,捡起地上的木剑,抬手间,剑锋直对那干瘦汉子。
干瘦汉子身材不高,留着八字胡,眼神阴鸷,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原来就是杀一个小崽子,只要杀了他,那个老家伙就会放自己走。
看到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十来岁的后生崽,长枪男子放松警惕,不以为然。
不知为何,柳逆手握木剑,心中却没由来产生一股暴虐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