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枫清回来的时候,律诺才发现季节已然是深冬了。山上的树木都秃零零的,好似老教授的头发,一眼就能透过林隙,看见山道上的人。
也不知是整点兵马耗费时间,还是担心这江口关装不下这些人,姜羊带着五百骑兵压着时间赶了过来。还好律诺沉得住气,不然书记官早就派人去催了,毕竟按着计划,粮草物资隔日就到。
粮草物资的运送不是小事,何况书记官一直想趁此机会能有所建树,年年剿匪都没什么进展,在圈子里也没得脸面。
枫清伴着姜羊就这么缓马行至营地,一进山门便看见律诺正躺在静儿腿上晒太阳。这搞得姜羊哭笑不得,这孙子哟,老头子担心的是硬掂着一副老骨头策马扬鞭赶了过来,不想人家正悠哉悠哉躺在女孩子腿上晒太阳。
枫清回营便先前一步,下马大声招呼律诺。“殿下,我回来了。”
其实营中众人早就已经听见马蹄声了,只是为了装深沉,律诺依然就那么躺着闭目养神。谁成想跟着枫清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白胡子老者,长得就位高权重的。
“这位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律诺被枫清叫起,看见来人,便小声问向枫清。枫清还没回答,静儿就在一旁轻轻扯了扯律诺的衣袖。
“孙贼呦,我是你舅爷爷!”姜羊还未下马,听见这话,一边笑骂,扬鞭作势欲打。
“这姜羊老爷子啊,你母亲丽妃的亲舅舅,小时候你见过的!”见人赶紧把老爷子拦下,枫清小声说道。
“那都几时的事了,我怎会记得?”律诺当然不记得,并且还一头两个大。心想这以后麻烦大了,九王子这亲友团那么多人,日后免不了专门做做功课啊。
这边正说着,那边静儿和闻声赶来的葛燕青等人把姜羊老爷子给小心翼翼的扶下马。
“呦,我说这是谁家的姑娘长这么漂亮,原来是我们家静儿,这五六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姜羊下了马便打量起这一开始就跟在律诺身后的女孩,发现并不是外人。但这一句话直接把律诺卡住了,感情您老一开始就是找我茬来着。
“舅爷爷好!”律诺站在一旁,翻着白眼草草作揖。满心思在抱怨,这老头可是难搞!
“你看看,你看看,打小就不服管教,不懂礼法。上次见他就是这般,一点也没变!”姜羊之前骑在马上还很扎实,这两脚一沾地面就开始颤颤巍巍的。好似是被律诺气的,葛燕青几人便好生相劝,围着几圈把这老先生架进了帐,留下律诺在风中凌乱。
“这姑娘长得也挺俏生。”
“太公说笑了,在下是江口关常记,不是姑娘……”书记官在一旁有点尴尬的回到。
律诺并没有跟着进去,拉着枫清到一边问话。而那五百骑就在营外杵着,等着安排。
“这怎么回事,我舅爷爷这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律诺一脸懵逼。这倒是逗得静儿不禁捂嘴,虽然并不能笑出声。
“哈?您生母丽妃出自离王府姜氏,这是姜氏的亲弟弟啊,协律司姜羊。他原本是在王都王上身边的,不知怎的前些年被贬到这江口城了。”枫清解释道。
“那我姥姥还有其他兄弟么?”这亲戚来的像龙卷风,吹得律诺都蒙了。
“你们家的事我哪知道,我说你这在北疆边城的两年都干嘛了,不会失忆把人都忘了吧!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谁?”枫清越想越不对劲,还以为律诺脑子傻了。
“废话,小时候还跟我比谁尿的远,偷果子划破裤子,掏鸟蛋掉下来树,去厨房偷吃东西拉过肚子……”律诺还没说完就被枫清红着脸叫停了,似乎被揭了老底还不好意思。其实有些事大家小时候都干过,添油加醋,含糊其辞,就是一部被人认同的编年史。
“行了,你跟书记官合计合计,把门外的兵马安顿一下吧,营地我重新布置过,这些人应该能住的下。吃饱喝足休息好,这两天有的忙的。”律诺不想说太多,便差遣枫清去忙了。
枫清行礼称诺便下去了,律诺也正欲离开却被静儿拉住。律诺回头看着静儿,稍有疑惑。只见静儿用手比划了一下下巴,又双手合十弯腰行礼。
“你是说要我去给姜老太公道个歉?”律诺似乎理解了什么意思。
静儿点了点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抱着手。
“不用,他会来找我的。”律诺笑道,虽然他也只是猜测,但依然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伸手拉过静儿的手,便不知又到哪里享受午后阳光去了。
之后具体如何进行作战安排,采取什么行动便不是律诺能做的了。毕竟葛燕青他们也不是一群吃白饭的庸才,行军打仗自然有他们的一套,可他们总喜欢走个形式,把一些有的没的跟律诺交代一遍。
只是这晚为了动员全军,鼓舞士气,开了个晚会。无非吃吃喝喝,领头的说点热血宣讲并承诺丰厚奖赏罢了。军人、战争就是这般,踩着尸骨赚取功名荣耀,死了一无所有,活着应有尽有。
“孙贼哟!”晚宴时姜羊应该喝了酒,一脸醉意来到律诺帐前招呼律诺,可别看他胡子花白,其实也就五十余岁罢了。
“舅爷爷。”律诺就站在帐篷门口,也并不招呼姜羊进去,“静儿在里面……”律诺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打消了这老爷子想进去坐会儿的想法。
“哦哦,那就不进去了。爷爷只是来看看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你在清泉苑守陵虽是无聊倒也清净,你去北疆我也不担心,但我就不明白你父王是怎么想的让你来这里……”姜羊的语气听起来是酒醒了,可说着说着就又像喝多了一样。
“怎么了,舅爷爷难道觉得这里不安全?”律诺试问到。
“主要是形势太乱,不过不用担心,爷爷在此,爷爷罩着你。”姜羊说着便从袖袋里摸出一把短匕,短匕长一尺一寸,颜色暗淡,夜色中难辨其形。“爷爷从那邵天浩手里赢来的,这可是好东西,送给你了。喜不喜欢?”姜羊有点得意的给律诺显摆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要是真想送我点东西,这次的粮草多留下点,或者把你带来的骑兵留给我,那我是真的会高兴。”律诺话虽这么说,手却是很诚实,抓着那短匕不肯松手。
“那不行,这都不是我的,但凡留给你一样,那邵天浩都得跟我翻脸。”姜羊直摇头,坚决否定了律诺的提议。
“听说爷爷是被贬江口的,难不成您之前就知道我会被安排到这里?”律诺话题突变,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个问题,一时说不清楚。”姜羊的意思似乎是默认了,但并不想细说。为了逃避几近欲走。
“那质检司是干什么的?”
姜羊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静静看着律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