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薪予做事非常周到,已经查好郝战强的资料,第一时间发到了凌沧的手机里。
今日的哥老会,骨干都是当年迁去东南亚的巴蜀弟子之后,堂主属于清水袍哥,中层力量则有不少浑水袍哥。可以想见的是,这批人的数量不会很多,所以哥老会在发展过程中吸收了大量其他族群成员,构成相当复杂。其中包括有马来华人、马来土著,甚至还有印度人。仅仅是马来华人,还分做峇峇和新客。
郝战强既不是峇峇,又不是新客,也不是哥老会早期成员的后代,而是地道的华夏人。他年轻时参加过对外边境反击战,后来移民马来,做五金批发生意。
马来当地最大的黑道是洪门各派系,其次是华记,再次才是哥老会。说起来,这三者都由华人建立,互相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他们却关系不睦,多年来争斗不断。
郝战强的生意受到洪门和华记轮流欺压,一怒之下投靠了哥老会义字堂。说起来,他倒是半路出家,不过他为人很老派,把传统看得非常重要。而且他很有能力,一路获得提升,最后就任堂主。在他的领导之下,义字堂蒸蒸日上,虽然规模一直不太大,整体实力却可以比肩礼字堂。
遗憾的是,当时哥老会大局已定,丁世波确立了丁家和礼字堂的地位。很多人认为,如果郝战强能早生二十年,完全有能力与丁世波一较高下。
按照苏薪予提供的线索,凌沧直接去了市郊的一所高档住宅区。郝战强打算在国内住一段时间,所以在这里租了房子。
与其他高档社区相比,这里进出比较随意,不过却是外松内紧,到处都有保安巡视。
来到郝战强家门前,凌沧按了一下门铃,门上的对讲器马上响了起来:“找谁?”
“我找郝战强郝先生。”
很快地,一个壮汉打开了门:“你有什么事?”
“我是凌沧,想与郝先生谈谈。”
“对不起,郝先生不见客。”
“我有一样东西,麻烦给郝先生看看。”凌沧掏出一枚勋章,递给了壮汉:“拜托了。”
“好吧。”壮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进去了。片刻之后,他出来告诉凌沧:“郝先生同意见你。”
郝战强正坐在沙发上,仔细观赏着那枚勋章。看到凌沧,他马上把勋章拿起来晃了晃,问道:“这是你的?”
“不是我的。”凌沧摇摇头:“是我女朋友父亲的。”
“坐。”郝战强指了指沙发,随后又吩咐那个壮汉:“快去泡两杯茶来!”
凌沧规规矩矩的坐在对面,笑着说:“很高兴郝先生肯见我。”
“你女朋友他爸……还是说‘岳父‘吧,这老小子是哪支部队的?”
“三十八军某炮兵团。”
“原来是战友!”郝战强面容冷峭,不怒自威,有一个高高的鹰钩鼻子和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从面相上看,他平日应该不怎么笑,是个不太容易打交道的人。但此时他却很兴奋,一个劲地拍大腿:“我也是三十八军出来的,是军侦察大队!”
“是吗。”
“这一晃,三十来年了……”郝战强把勋章还给凌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当年打那帮小猴子,三十八军主力没上,前期反击战只派了炮兵去,你岳父应该是那时上的前线。咱们奉行大炮主义,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用炮弹一顿狂砸。不过,他们在前线过瘾了,我在军部可是急坏了……”
“这么说你们没在一起战斗过。”
“嗯。”郝战强点点头:“后来,前期反击战结束,我军基本退回境内。接下来是两山轮战了,也就是在边境不断地拉锯。上级撤回了炮兵,派去侦察大队参加轮战,我这才有机会一展拳脚。这样说起来,我和你岳父应该是脚前脚后,他刚离开战场,老子就去了。”
“侦察大队……这么说您是特种兵?”
“当然!”郝战强说着,挽起了袖子,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好像眼前有几个小猴子需要教训。虽然他已经有把年纪,但身材却还很好,胳膊上的肌肉看起来非常结实:“你们这些娃子,根本不了解那段历史,当年那场战争打得可苦埃鬼子打M国人有经验,把工事十分坚固,几乎全是半地下,先搭框架,再架一层钢板,上面横一层、纵一层、再横一层,总共三排碗口粗的原木。南方的那种木头很硬,火烧不坏,水泡不烂,拿火烧都没用。然后,上面铺波纹钢板,再盖一层三米厚的红土,最后还要压上几层沙袋,用树枝和网子作伪装。这样的工事,很难发现,发现了又很难打下来……”
郝战强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当年的故事,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停祝凌沧一直耐心地听着,最后点了点头:“郝先生是位英雄!”
“我不是英雄,不过我和英雄们一起战斗过!”郝战强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部队复员后,我就去了东南亚,一直没回来过。这一次回国,我打算把事情处理一下,然后去打扫一下烈士陵园……”
“郝先生认为眼下的事情能处理好吗?”
“有什么处理不好的?”
“你公开顶撞丁茂中,觉得丁茂中会善罢甘休?”
“你怎么知道丁茂中?对了……”郝战强的思绪刚才全被往事占据,直到此时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小子到底是谁?拿着这么一枚勋章,不会是想来卖给我吧?”
“当然不是。”凌沧差一点笑了出来,觉得这老家伙还真挺有意思:“我是拿着勋章当敲门砖,想与郝先生谈点事!”
“什么事?”郝战强警惕地打量了起凌沧,两个壮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不声不响站到了凌沧身旁。
凌沧做出了洪门的那个手势,缓缓地道:“洪铭帮老大凌沧。”
“原来是自家袍哥。”郝战强冷冷一笑:“你来干什么?”
“谈和。”
“怎么谈?”
“大家同出哥老会,没理由互相残杀。”
刚好在这个时候,之前那个手下端来两杯茶,郝战强立即摆摆手:“给我换成茶具,要最好的那套!”
茶具很快准备好了,郝战强把茶壶和一个茶杯放在茶海中,另一个茶杯放到茶海外,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木杨城内是乾坤,义气全凭一点洪。”
这是试探是否为同门的木场阵,凌沧从洪毅那里学过茶杯阵,立即把茶海外的那杯茶放到茶海里面。接着,凌沧重又举起那杯茶,敬了一下郝战强:“今日义兄来考问,莫把义弟当外人。”
郝战强微微点点头:“果然是自家袍哥。”
“原来郝先生……不,应该说郝堂主并不信任我。”凌沧微微笑了笑:“要不要继续摆阵?”
郝战强微微点了点头:“你来。”
“好。”凌沧在茶海上摆了四个茶碗,成矩形,然后在茶海外又放了一个茶碗。
郝战强把外面的茶碗放到矩形正中,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把茶碗重又拿起来,一饮而尽:“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以合作的?”
这是一个患难相扶阵,也就是要求互相帮助,凌沧立即回答道:“哥老会已经到了危急时刻,义字堂和洪铭帮应该互相扶持。”
“如何危急?”
“首先,郝堂主你认为由丁家掌管,哥老会将来会怎么样?”
郝战强毫不犹豫的摇摇头:“不妙!”
“其次、郝堂主你认为,丁茂中这一次对洪铭帮开战,做得对吗?”
“不对!”郝战强又摇摇头:“洪铭帮……不,应该说智字堂,与其他几个堂口系出同门,完全没理由互相残杀。在洪门衍生出的所有帮派中,哥老会最辉煌,历史最悠久,靠的是团结。”
“郝堂主果然是通情达理的人。”
“在马来,最大的帮派是洪门各个山头,什么三八二一、五色旗、洪顺堂、龙虎堂…….有数十个之多。连土著和印度人都打着洪门旗号,成立了什么马来零八、印人一条心。但是,各个山头互相敌对,完全不像华记那样齐心,结果处处被华记压着一头。”郝战强说到这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丁茂中这么搞,只能把哥老会搞成洪门那样。”
“所以必须让丁茂中下台!”
“您能做到?”
“老实对郝堂主说,收购信义的正是我。”
“哦?”郝战强得知凌沧身份的时候,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猜测:“那么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难道与信义有关?”
“收购已经陷入僵持状态,每当我们买,丁茂中就卖,把股价打压下来。东南亚的离岸金融市场有国内的股票期货,他同时在那边沽空,赚上一票;可如果我们主动把股价压下去,他又回购股票……”
“什么?”郝战强吃惊不小:“他往外卖信义的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