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现在正是春天,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每当有风拂过,这一片绿色就会欢快地跳跃起来,洋溢着生命的律动。
偶尔地,几栋破旧的农居会出现在车窗外,很快又与其他景物一道被飞快落下。
洪雪看了看外面,低头继续摆弄毛线。
“小雪啊,你这是弄啥子呢?”秦虎坐在对面,一边看着洪雪手头的东西,一边擦了擦鼻涕:“这都春天了,东北的温度咋子还这么低呢…….”
“就是因为东北太冷,我决定给凌沧织一样东西。”
“买现成的多好埃”
“笨,我亲手织的多有意义啊,买回来的能一样吗!”洪雪说着,拿起那样东西喜滋滋地打量了一番,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我要让凌沧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能带着我的温暖。”
秦虎始终没弄懂,洪雪到底用毛线织出来个什么东西,不过他也懒得关心,毕竟这是人家小两口的私事:“凌沧这次回东北,虽然说是为了处理点麻烦,可派几个兄弟过来也就够了,也用不着你亲自出马啊!”
“你想得太简单了!”洪雪说到这里,冷冷一笑:“这一次,怕是没等凌沧解决麻烦,先惹来麻烦!”
“不至于吧,不过就是个小镇子吗,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对手不成?”
“这可不好说,没准水浅偏偏王八多呢,还有,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越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当地的各方势力很容易抱成一团,让外人难以立足。而且这里的官匪勾结很常见,比其他地方要嚣张得多。”
“是吗。”秦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么说事情还不太容易办。”
“那当然。”
“我倒是知道东北这地方民风彪悍……”秦虎说到这里,咧开嘴嘿嘿笑了笑:“看来这一次有的架打了!”
“东北人的性格确实好勇斗狠,‘东北虎’多年来威名在外。不过……”洪雪指了指脑袋,接着又道:“东北人的智慧差点,又不团结,所以难成大器。”
洪雪以小小年纪做了洪铭帮老大,必要有过人之处,头脑更要够用,这一番分析十分中肯。
上个学期,一中三大帮派的明争暗斗,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了社会现实。东北人靠着身高体壮、性格强蛮,曾在关内各地横行无阻。但过了些年后,东北人的弱点暴露了出来,结果地盘被川帮等其他帮派鲸吞蚕食,势力大减。
如今的东北人在外地,大都给其他帮派充当打手,“东北帮”早已风光不再。
至于东北本地,黑帮有些像散兵游勇,规模通常很小,组织结构松散。很多帮派甚至称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黑帮,只能算作黑社会性质组织。洪铭帮之于他们而言,简直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只是仗着自己在本乡本土,对周围的人和环境都非常熟悉,关键的时候各方又能抱成一团,他们才能让其他地方的帮派很难立足。即令洪铭帮,称雄北方多年,却始终没能进东北。
火车到站了,洪雪下车后看了看车站周围的环境,眉头马上皱了起来:“挺落后的碍…”
“明海是直辖市,北方工商业中心,这里当然比不了的。”
“说的也是。”洪雪点点头,很认真地说:“不管怎么说,凌沧也是东北人,我这一次来就算拜访婆家了。”
“是埃”秦虎嘿嘿一笑:“只可惜凌沧没什么亲人……”
“老公……”洪雪不再与秦虎说话,拿出手机给凌沧打了过去:“你猜猜我在哪里?”
媳妇去婆家,通常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洪雪这媳妇却很另类,带来的是近百名小弟,准备的见面礼则是片刀和球棒。
凌沧没在镇里闲着,而是去了乡下,在附近的一座村子逛了起来。
东北的农村看起来大都有些破败,充满了颓废的气息。这个村子不大,不到十分钟,就从村头走到了村尾。
郭晓宇兴致寥寥,摇摇头说:“这地方可真没什么意思……”
宇寒峰用力咳嗽了两声,随后用力白了一眼郭晓宇。郭晓宇马上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又道:“不过,细看起来也挺不错的,很有乡土情调……”
凌沧根本没听郭晓宇说些什么,刚好看到有个老大爷不小心摔倒,急忙跑过去扶了起来:“大爷,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大爷很憨厚的笑了笑:“我这身子骨还算结实,没啥大不了的!”
“那就好。”也就是在农村,信息相对闭塞,人们还不知道老人摔倒也可以成为一种产业。如果放到城里,凌沧断然不敢上去扶,否则不但不会得到感谢,反而可能会被告,进而赔上一大笔钱。
“小伙子……”大爷上下打量了一番凌沧,笑呵呵地问:“你是哪个村的?”
一身犀利的穿着,再配合地道的东北乡音,凌沧其人与这里的环境相当协调。而这也正是凌沧想要的效果:“我是黑龙江那边的,和朋友过来玩。”
“这地儿有啥好玩的?”大爷摇摇头,表情有点愤愤不已:“我们在这噶嗒都待够了,你还跑来玩儿?!”
“听说这里的林子不错,有很多山货,我们想去宿营。”
大爷重重哼了一声:“要说这噶嗒,景儿倒是不错,可人不咋地!”
“啥意思?”
“前世不修,生在林澜。”缓缓摇摇头,大爷颇有点感慨地说:“在这噶嗒活着,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为什么这么说?”
“在这噶嗒,所有百姓被压得不敢喘气,油水被刮得一干二净……”人岁数大了,就喜欢唠叨,大爷讲了很多事情。凌沧这才知道,当地的农业和林业基本都处于垄断状态,所有利益都被权贵集团攫取,百姓长期处于被压榨的状态。这个权贵集团的核心就是镇长朱长有,大爷告诉凌沧:“朱长有根本就是一祸害,跟各个村的村长和各方面的头头脑脑,拧成了一股绳对付老百姓。”
“说到这,我在镇子里,听说最近有个什么征地的事儿?”
“是有一家大企业,打算把附近的地全都包下来,要搞什么绿色种植。要说这是个挺好的事,人家给的价钱也不低,可这钱到了咱老百姓的手里,一块也就能剩下个两毛三毛。”大爷越说越来气,声音变得高亢起来:“附近村子的农民打算去上访,镇长就派人截,半路上给打回来。他还动用警察吓唬,说谁再敢闹事,就拆了谁家房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听说呀,这家企业是中央的,上面有人。可来这林澜镇,也照样玩不转,县官不如现管吗!”咳嗽了两声,大爷又告诉凌沧:“我岁数大了,不怕什么,可以告诉你。要是换做别人,才不敢说呢!”
郭晓宇很好奇地问:“朱长有这么牛?”
“当然这么牛,人家把各方面的关系打点得相当到位,而且黑白两道通吃。”大爷长叹了一口气,眉宇间的愤恨之色越发强烈:“我跟你讲,别说在这小小的林澜镇,就算是在县里,朱长有也是照样吃得开。据说连县长都很怕他,处处要让着几分。”
“你说他黑白两道通吃?”凌沧闻言皱起了眉头,已经不止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镇里有个林澜帮,欺行霸市、抢男霸女,什么坏事儿都干。说起来,他们倒是没啥能耐,不像别地方的帮派那么能赚钱,也走不出这噶嗒。可就偏偏在林澜,天是王大,他们是王二,谁也惹不起!”大爷说到这里,为了表示气愤,用力跺了跺脚:“听说啊,这个林澜帮的老大表面上是别人,其实正是朱长有!”
与这个大爷又闲聊了几句,凌沧就告辞回镇里了。
对整件事情的具体脉络,凌沧早已了然于胸,这一趟出来是为了进一步打听。根据这位大爷透露的信息,凌沧可以完全肯定,当地的征地工作确实存在严重问题。
宇寒峰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对凌沧提出:“这样看起来,征地最后还是会落实,朱长有搂了那么多钱,不可能不把事情办了。”
“就算他不办事,咱们拿他也没办法!”冷笑一声,凌沧又道:“知道东北经济为什么落后了吗?就是因为朱长有这样的官太多,有人到本地来投资,不管能不能赚到钱,先要被扒掉一层皮!”
“那怎么办?要不请国家纪检部门介入?”
“没用的!”凌沧立即摇摇头:“类似的事情多了去了,朱长有之所以还敢这么干,必然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还有,这种行为处于边缘状态,你我都知道应该算作腐败,可按照法律却不一定能这样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