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镜玥第一次不嫌地面脏,径直盘腿坐在了地上,他回头看向葵纷儿,在旁边的地面上拍了拍手,示意她过去坐。
葵纷儿走过去坐下,看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似乎也是整晚没有睡,“师父猜到了我要来找你?”
“嗯。”葵镜玥又盯着面前的药炉看,“猜到了。”
“那师父也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了?”
葵镜玥闻言笑了笑,“纷儿你还记得吗,你最初来到百葵谷的那年。”
“怎么可能忘记,我当然记得。”葵纷儿每每想起那年,都会忍俊不禁,多年以来独自待在百葵谷的葵镜玥,许多事情都不懂,做了不少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我也记得,而且会永远记得,不止那年,我们在百葵谷的每一年、每一天,我都会永远记得。”葵镜玥声音柔和。
葵纷儿却觉得他有些奇怪,不同于平时,莫名的有些伤感。
但有些事情,也的确值得怀念,那些过去会让人时刻记得自己的初心,而有些过去也会时常让人心中温暖。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她被岑家像丢垃圾一样扔出了岑府,在那个冰冷的雪天,被遗弃在遥远的树林里,因为他们听说,那片林子里有狼,而他们希望,那些狼会将她吃了。
毕竟如此,她的存在就可以被抹除了,岑家将永远不会再有岑羽纷这个人。
她被曾经深爱的亲人,亲手毁了容貌,他们将她折磨得半死,为的就是取代她的身份,谋取荣华富贵。
而为了那些地位金钱,他们毫不留情地就选择了牺牲她,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那时候,穿着一身单薄的粗布衣裳,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她躺在丛林中的雪地上,很冷。
他们说的没错,那片林子的确有狼,而且是一群狼。
它们将她团团围住,只要确定没有威胁,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她分食。
她尝试了抵抗,尝试了逃脱,但她终究没能做到,被狼群咬得伤痕累累,而她身上鲜血的味道,只会让狼群更加疯狂。
但最终她没有死于狼口,有什么救了她,只是那时已经意识不清,不知到底是什么救了她,人?亦或是,狼?
她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她只记得一双嗜血冰冷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救了她,并将她带走,丢到了另一处地方。
她醒来时,便已经在另一处空旷的地方,漫天的大雪,却再也没有那双眼睛的踪影。
冰冷几乎令她再度失去意识,但她竭尽全力想要求得救治,尽管她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在。
或许那东西是想让她在这里独自死亡呢?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她还不想死,她还有活下去的欲望。
随后,她就遇到了那个人,他救了她,他将她带回百葵谷医治,保住了她的性命。
醒来之后,看着自己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她不禁觉得好笑,却又庆幸,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是你救了我?”她问那个救她的男人,她看见他的模样,只一眼便惊为天人,他竟长的那般好看。。
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四处看了看别的地方,“除了我,这里还有别人吗?”
她被噎了噎,但还是诚心向他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反正是你自己求我救你的,我救了你,以后你要听我的。”他略带骄傲地扬起了头。
“你是医者?”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承诺。
“医者?算是吧。”他似乎思考了一下。
“那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我想跟你学医!”她从卧榻上爬下来,跪在了地上。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懵了,“收你为徒,那是什么?”
这令她有些哭笑不得,“就是你收我做你的徒弟,以后你就是我的师父,你教我医术,我陪在你身边伺候。”她大概地讲了一下。
他的双眼在听到“陪在你身边”时,亮了亮,“好,那我就收你为徒了。”
说完,他便高兴地正要蹦哒着离开,他刚走到窗边,她就叫住了他,“师父等等,徒儿名纷儿,不知师父名讳?”
“我叫葵镜玥,是这百葵谷现在的谷主。”他说完便跳窗跑到了屋外,片刻后又跳窗跑了回来,怀里抱着几个土豆。
他将土豆都丢给了她,“你会做吃的吗,我饿了。”
她便抱着怀里的土豆傻愣了好久,最后万般疑惑不解地看了看他,再看看土豆,再看看被包成粽子的自己。
她忽然不是很确定,她拜的这个师父,是不是正常人。
不过后来的几天里,她便彻底明白了,这个师父——葵镜玥,绝不是正常人。
至少他与正常人非常不像。
因为不想再用曾经的那个名字,她后来就随了葵镜玥的姓氏,改名葵纷儿。
待到伤势勉强好了一些,她便觉得自己不能再躺下去了,她必须要走近灶台,起锅烧饭。
不然,再继续生吃野萝卜,她怕会变成兔子。因为葵镜玥不会烧饭,他的厨房都是空置的,灶台也冷了不知多少年。
她忽然有些好奇,葵镜玥是怎么活过来的,因为他除了种药、治病,其他的什么也不懂。
甚至其实他种药的药圃也是乱七八糟的,似乎是想种什么了,便随便挖个坑种上就可以了,哪怕是东一丛、西一簇,毫无规矩。
不过好在,她在岑家的这几年,被当做下人使唤,倒是烧菜、收拾整理东西的能力,强了不知道多少。
她单蹦着一条腿,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烧出了饭菜,虽然只是简单的土豆,但也总比再继续吃那些囤了不知多久的野萝卜要好。
对于她会做饭,葵镜玥表示很欣喜,并吃了很多,似乎很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饭菜了
随后的很多天,她都蹦着一条腿给他做饭,直到后来有一次她不慎被绊倒,做好的饭菜都撒了,他才从窗户蹦进来,说要给她吃些恢复身体的特效药。
她吃了,而后神奇的便是,第二日,她的另一条腿就可以走动了,这不禁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好奇那就竟是什么样的药。
她发现她的师父葵镜玥很奇怪,他对许多的词汇都十分陌生,甚至全然不知,就像是个一直避世不出的人,对外界都不甚了解。
而且他进出房间,从来不走门,而是走窗户。
她时常怀疑是否自己太笨了,明明看到他翻窗进出十分轻松,可那日她亲自试了一下。
险些将自己的腿重新摔断。
能够正常走动之后,她便告诉葵镜玥,她想要开始学习医术,可是葵镜玥却不同意,他说她连种药都不会,医术肯定也学不好。
所以他开始教她如何栽培药材,如何照料,只教了一遍,便将打理药圃的所有事交给了她,自己跑到林子里捉兔子去了。
没错,他还有另一个爱好,抓林子里的动物,然后养……玩几天,最后再放了它们。
初到百葵谷的日子,她的确过的有些艰难,葵镜玥思维跳脱,时不时突然找她要玩耍,又时不时将杂活都丢给她,自己偷溜。
她有时会觉得他就像个孩子,顽皮任性不知世事的孩子。
完全,没有身为师长的自觉。
好吧,或许是他并不明白,为人师长的责任。
她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熟练掌握种药的技巧,并且将药圃中的药材都分别归类,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在这些时间里,葵镜玥开始更多地偷懒,她在忙碌,他就在那把竹制躺椅上晒太阳、睡懒觉,她做好饭菜,他就吃饱喝足溜出去,说要去什么巡视山林。
葵纷儿可不觉得这荒郊野岭,距村镇数十里远的偏远地带会有人出现,就算有,那八成也是有别的目的。
但在第不知道多少次,他们餐桌上的食物都是土豆的时候,她第一次下决定,要出谷购置些东西。
葵镜玥跟她讲过,百葵谷有禁制,外人不得进入,历代谷主无要事也不许擅自出谷。
但究竟什么才算要事,快要吃土豆萝卜吃吐了算不算?
她觉得应该是算的。
其实说要出谷,葵镜玥是拒绝的,他从小时候来到百葵谷,就没有出去过,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因陌生而诞生恐惧。
葵纷儿没有逼迫他,只是说既然他不去,那她自己也是要去的,
但葵镜玥竟说怕她跑了,就不再回来了,最终竟也还是拽着她的衣袖,万般不情愿地,英勇赴死一般地跟着她踏出了百葵谷,并一路向着最近的城镇方向。
因为没有马,他们只能徒步过去,一路上葵镜玥都一直在好奇地询问她,有关外面世界的许多问题。
葵纷儿背着装着些许药材的包裹,他们要卖掉这些药材,才有钱买别的东西。
而这些药材都是曾经葵镜玥种下来的,而或许是拿人手短的缘故,葵纷儿无奈地一路解答着他的所有问题。
当然偶尔也会“稍微”夸张一些,看到他受到惊吓的模样,还颇为有趣。
一路走去小镇,她本以为不过是卖了药材,采购些东西回去便可,但她明显忽略了,她身边这位长的极好看的师父——葵镜玥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