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郊外的某个村庄,某个农舍,夜已深。
李密小心的抬起半个身子,咪着眼望了望外面,在不久之前,这里又举办了一场庆余生迎死亡晚会,照情况看,守卫们应该是与犯同欢了。
守卫七倒八歪,已然与杜康同游去了。
李密翻起身子,慢慢挪到门口,仔细看了一下,确定现在就打雷对方也不一定醒。
苦苦等等的越狱时机终于到了。
那够逃吧,但房门已经上锁,村舍虽然简陋,可房门外控盗贼,内保机密,倒是真材实料的木材,冒然暴力破解,不是不可为,只是难兔弄出声响,要是把守卫们从太虚幻境之地召回来就不好了。
看了一会,李密把目光盯在了墙角,嘴角里蹦出两个字:挖墙。
挖人墙角,君子不齿,但这伙亡命之徒早已经忘记一切,齐心协力之下,又或者农舍的墙本是豆腐渣做的,不一会就挖出足够人通行的大洞。
略一拱手,狱友钻墙而去,李密爬出来,大口的呼吸着新鲜而自由的空气,仿佛又重生了一回,正要迈开大步,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低下身子,把头伸进墙洞,小声向里面招呼:
“快走啊!”
里面还有一人,对狱友们的胜利大逃亡不为所动,端然危坐,大有把牢底坐穿的意思。
这位兄弟是韦福嗣,诸位或许还记得,此人是以前被杨玄感收降的内史舍人,李密曾经建议杨玄感除掉此人。
在杨玄感西进长安时,韦福嗣终于暴露了意志不坚定的本性,半路开了溜,逃回了东都,但显然,投降是没用的,曾经参加杨玄感队伍的事情被揭发后,他有幸加入到这一支北上送死大队。
这证明李密为人实在不错,虽然他曾经劝杨玄感杀掉韦福嗣,但在韦福嗣也成为囚犯之后,他却逃跑不忘兄弟。
韦福嗣没有动。显然,在他的意识里,他跟李密们是有区别的。
“你们走吧,我没有罪,天子见到我也不过责备我一下而已。”
李密盯着韦福嗣,在那张的脸上,他已经看到了死亡,本想开口说点什么,但他最终发现,人要寻死,拦是拦不住的。
于是,李密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顺便说一下,韦福嗣来到高阳之后,被乱箭射死,与他一同送命的,还有另一种到达的杨玄感之弟杨积善。
宽恕,从来都不是杨广的性格。这一点,韦福嗣不懂,杨玄感不懂,李密大概是懂的。
李密又踏上了逃亡的道路,事实证明,李密实在愧对单名一个密字,他又被抓了。
想来,李密已经成了隋朝头号通缉犯,各地都有李密的图名画像,加之整容术在隋朝尚没有发扬光大。这才导致李密无所遁形。
这一次,李密享受单独押送的待遇,没有狱友可以帮忙,自然也没有金钱可以收买押送。
据记载,押送人员要将李密送到他的老上司宇文述那里,宇文述大概是不会跟李密讲交情的,等侍他的只是项上一刀。
走到路上,李密突然报告腿上有伤。我们都知道,这是在玩花样,但李密的运气实在很好,押送他的两位公人竟然接受了这个报告。
事实上,这两位公人确实不错,他们没有为难李密,既没有给李密泡烫水脚,也没有请他穿新麻鞋,更没有把李密骗到野猪林,一棍结果的意思,一路上,充分照顾李密的脚伤,将李密的枷锁取了下来,一天只走二十里,照这个速度,要送到宇文述那里,只怕宇文述都没命来斩李密,交待一下,此时,是大业十一年正月(615),宇文述病死在第二年。
实心眼的公人碰到缺心眼的李密,注定是要吃亏的。
行到一个水涧,李密跛着脚沿着岸边前进,突然一蹶足,以一个漂亮的猛虎扑食式摔进了水里。
水花溅开,一会,水又归复平静,只见李密直挺挺躺在水里,一动不动。
就算□□我也不动。此时的李密大概于是想。
这把两位老实的公人吓坏了,要把李密淹死了算谁的,于是,两位纷纷跑到岸边,伸出长枪,捅一捅水里的李密。
李密终于动了,还顺势抓住了枪头,然后,拼命一拉,就这样,两位公人不幸就被缴了械。
李密回枪,刺向了两位公人。
出手那一刻,李密有些犹豫,对方并没有为难自己,而自己何苦取人性命,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自己要活命,就要逃跑,现在不杀他们,他们也因走失囚犯之罪而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必因我而死。如此,不如亲手杀了他们,也好让他们混个烈士,家里领点抚恤金。
想到这里,李密狠下心来,连施二枪,捅倒两位,然后爬上岸,复又逃得无影无踪。
这说明,李密绝不一个心软的人,他们有向谁有人挥刃的勇气,有舍弃一切的残酷,这样的人往往是历史笔诛墨伐的对象,但诸位,很遗憾,历史从来不是道德家的修罗场。如果不信,曹操,德川家康们将为我辩解。
李密,接着逃亡吧,遁入丛林中,隐身在夜色里,只是天下之大,那里才是你的容身之所?
很快,李密也想明白了,世界之大,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如果说一定要有,那只有找反政府武装了。
幸运的是,这样的反政府武装并不难找,在村头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打听出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