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说渊哥哥现在怎么样了,等父皇气消之后咱们要不要去求情啊?”
小公主元澄今日陪元涟在观里食素。
“母后还未发话呢,咱们不必担忧,。”
“你说渊哥哥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些事呢?”
“哪怕他说自己没做,都是他管的人,说不知道你信吗?”
“唔……我不知道,大哥一向耿直得很,可这几人确都是他的旧部无疑,大哥即使没做,也脱不了干系。”
“他毕竟是太子,倘若查清楚了,不是大哥做的,父皇母后只会追究他一个管治不严、纵容下属的罪。”
“我听闻,山东死了好多百姓,还听说,背井离乡去做海盗的更是无数。”
“是啊,你说那些百姓该找谁要说法呢?”
“嗯,如果属实,这些狗官都该杀,都该诛九族!”
“你知道,这其中,有位山东织造,是婉夫人的亲戚?”
“对了,甘松说那女人刚跑长乐宫好几趟,幸亏我躲你这儿来了。阿爹正在气头上,谁敢去求情呀。不过,我想她挺着肚子这大冬天四处跑,还怪可怜的。”
太子在大殿跪至入夜,由皇后的宫人抬回会宁殿,杨婉儿早已吩咐太医、婢女候在房里,这一晚上她慌极了,抱住元渊的身体便不撒手。
元渊一天没有进食饮水,此刻面部已是毫无人色,四肢冻得冰凉,他见谁都没有说话,像一具空壳任凭杨婉儿支使。不曾想,入夜之后他又发烧,引得婉儿一刻也不敢大意。
一夜没睡的还有上书省、吏部、刑部、都察院抽调的人手,启帝还命元澈协助丞相居明时总管清查事宜,连续三天三夜不休,十多名官员彻夜被问讯,成沓文书逐条罗列涉案官员供词、罪状和判罚依据。
除夕,太子从大病昏睡中苏醒,婉儿陪侍在侧,一连几天没有好生休息。
太子嫌人多憋闷,命所有宫人离去,大殿只留下他和婉儿两人。
“妾身这几天担忧极了,幸好您醒来,太医一直说没有大碍没有大碍,可您一直出汗像下雨一样……”
“婉婉,我且问你,陈氏难产,你是不是做了手脚?”
他竟都知道了,杨婉儿鼻头一酸,眼睛望向太子,可他问这话的时候语气还是那么温柔。
“我……”
“送我回宫的人是绮罗带去的。父皇让跪我便跪吧,这些事我都没做过,我问心无愧。可你呢,你怎么这样糊涂心狠?那陈氏素来不与你为难,你怎么下得去手,戕害她一条人命和我的孩儿?”太子渊抓住杨婉儿的手,面部狰狞,双眼通红,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杨婉儿跪在床边,眼泪如豆大往下掉,“太子……妾身错了,婉婉错了,婉婉一时起了邪念,陈氏她向合宫上下辱我是泼皮,她素来不沾惹我,我知道,是因为她看不上……”
她先是委屈,继而说得悲愤起来。
“她的孩儿和我的孩儿明明是一脉骨血,但你看看迦姐儿,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你和父皇母后疼爱她也罢,她的外公、曾外公哪个不是把她放在心尖,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了……我的孩子呢,这也是太子骨血啊!”
杨婉儿摊坐在跪着的小腿上,摸着自己的肚子
“怀孕到现在,除了你有谁关心我们母子,等生下来,他们只会更感觉到这宫里的残酷,像冬天的冷风一阵阵吹进骨髓……这宫里密密麻麻的人,贵人宫婢太监侍卫数不胜数,除了你我之外,可有一个真的会把他们当一回事,替他们挡过这似冰刀冷箭的苦寒?”
太子用手拂过她狼狈的脸,“那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事发该如何?”
杨婉儿一怵,“您要送我走?还是要杀了我?婉婉错了!太子!婉婉错了!是不是皇后娘娘要惩罚我,你一定要跟她说,婉婉认错了,不要丢下我啊殿下!”
“母后说等你临盆后,会赐你一杯毒酒,留你全身,对外就说因产后体弱而薨。”
杨婉儿身子一软,瘫倒在床边,静默不语良久,从太子渊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摸着大而隆起的腹部,“好,婉婉死便是了,可惜不能多陪陪我的两个孩儿。”
她哭得凄惨,难得镇静下来,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对帽子。
“夫君,自怀孕以来,我缝了好多小衣服小鞋子,你要叮嘱奶娘给他们穿,没有娘在,他们将来少不得要吃很多苦头……”
太子渊也伸手去摸这撑得圆圆滚滚的肚子,“我没答应母后。”
杨婉儿的心跌入谷底,“莫非夫君还是憎极了,不能留我全尸?”
太子渊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你我本是一体,你有过错,自应同你分担。我让绮罗回禀母后,拿这太子之位换你的命,应该足够吧。”
“太子……”
“罢了,这天下原也不是我家的。你坐上来吧。”太子渊将杨婉儿扶到自己身边,“那日我去长乐宫,远远听到你们在太液池边疯闹的声音,看你穿着雪晶一样的裙子漫天苍白中跳舞,仿佛月宫仙人。”
他虚弱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些生气。
“当时本想躲在一旁看完就走,谁知眼见你转着转着就要晕倒,只好冲过去扶。你像片雪花落进我怀里,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元渊拿过她手中的帽子,看到一个绣着蝴蝶,一个绣着麒麟,脸上不禁流露温柔的笑。
“你知父皇母后两人脾气都顽固得很,我们兄妹从小习惯了他们一言不合就开打,嘻嘻闹闹地才像个家吧,我一直奢望和太子妃也这样,像过去我们一家在兰陵时那样,可既是太子,我便只能听从安排婚娶。父皇说南北分裂已久,文人士族百年间多迁至南土,为显示我们一统天下的决心,也为安抚南方的政治力量,我必须娶陈氏为太子妃,要敬她爱她,可她的事我一窍不通,焚香烹茶,抚琴吟诗,都不及在练武房痛痛快快耍刀耍剑来得开心。等你来了以后,会宁殿才像个家,我每天下朝后就想快点回来,看看你准备的什么新鲜玩意儿。我想过,不做太子了,家里还有阿澈,我自己做个闲散王爷,正好遂意。”
“殿下……”杨婉儿听完心焚似火,既内疚羞愧又感触不止,“是婉婉的错,婉婉真的知错了,以后我定每日抄经,为陈氏祈度。婉婉再不奢求其它,但求我们一家人平安地在一起。”
杨婉儿靠在太子渊怀中,两人相互依偎着,直到庆公公前来,见他已好转,便宣皇帝口谕,命他至宣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