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峰下青畦绿亩、黄金麦浪,是一派盎然的秋田气息,自华云依斐中飘逸踏来,俯瞰之下尽皆是青黄深绿。稍稍远望,却是一座霭霭雪山插于天地之间,潇潇白雾氤氲其表,如铜墙铁壁般厚重,望之直要瞽目窒息。
果子狸伸长了颈去望着,合不拢嘴,哓哓地叹了又叹、赞了又赞。
“好美的青要峰,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分明就是一座雾霭雪山!”
“是啊,因为这里是霜翁住的地方,霜翁耐冷耐寒,这里当然是冰天雪地的样子了。嗯,看来霜翁爷爷除了神法的造诣非常,还真是个善良的神呢。”
“善良?”,白雾扑面而来,遮住了果子狸一张矍然不已的小脸,“小果只看到了神奇的雪和神奇的雾,怎么看不到善良呢?”
“若是只看青要峰一面,自然是难以体察出霜翁爷爷的善心,可若是联想到这冰封雪飘的山麓,本该是枯藤老树寒鸦,没有生气可寻,可方才我们看到的却是青山绿水的村落人家,生机自欣欣,可见霜翁在营造这座雪城以来,并不曾让寒冷累及峰下百姓,既能想得到,也能做得到,这不是善良么?”
“好吧,虽然小果没见过霜翁,但他既是长兹山长的故友,想来也个不错的老头儿。”
雾里穿梭许久,眼睛渐可适应,愈久反更觉清爽,有耳目清新之感。水雾积在青玉眉上、眼睑上,蓬松的几堆,盈盈笑时挥洒在面上似涂了淡雅的妆容,格外地玉雪冶丽。
“原来长兹山长与霜翁是熟识的,想来也是,不过那时的长兹山长,还是个倜傥的翩翩少年呢,大概和现在的霄哥哥……”,青玉惮去果子狸蝉翼上堆积的水珠子,望着如蛛网般细密的翼脉怔怔地出神,淡淡地道,“青要峰应该快要到了。”
过不多时,透过水雾,依稀有殿宇的轮廓明灭可见。青玉大喜,便要疾驰过去,却是“咚”地一声吃痛的撞击,面前一面冰墙突兀闪现,她已沉沉坠了下去。
果子狸大惊,周身的皮毛直要竖成倒刺一般,振翅窜在青玉身下,挺背要驮她起来,却是没用,反与青玉双双地下落。峰高万丈,顶天立地,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只余簌簌哗哗声。脖颈上木瓜成虹,化作一道圈将她裹起,急剧的坠落也缓了。料峭的风刀逼得她艰难睁开眼来,却见一道如箭的影子,移步换景般地,啸啸飞来。发飞舞得凌乱而疯狂,却只觉有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渗入发根,肩上被紧紧地环住、托起,蓦然仰首,却从他深邃的眸中,将自己惶恐又诧然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游走的神思陡然清醒。
“霄哥哥,你,不是在隐竹林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果子狸力气还没恢复,耷拉着爪子,任由蝉翼拉扯着,然而眼睛却是滴溜溜地有神,望着妘霄如痴如醉的模样,语出如泣诉衷肠。
“主人——,小果以为,方才便要与姐姐两命呜呼了,可吓死小果了——”
青玉于是连忙去看果子狸,担忧道:
“小果你还好吗?姐姐听你说话都有些糊涂了,可是被吓着了?”
“没有!小果是神的弟弟,又是飞天高手,才不是真的害怕呢!刚才亲尝惊险坠落,还蛮刺激呢!”
青玉闻得它口无遮拦地吹嘘,知它无事,暗暗地松了口气。靠近青要峰去,展手轻轻探去,还未贴近,手便被铮然挡回,冰墙若隐若现,薄似无物。而其内就是霜翁曾居的大殿,虽是近在眼前,却只能空看着近不得前。
“这道冰幕是霜翁所设,笼罩了整座青要峰,极是坚固,若非神法凌驾在霜翁之上,纵是拼尽全力,也是枉然”,妘霄挥手,便有琳琅无数的碎冰,如雨一般滴答于冰幕之上,未即碰触已被弹飞,偌大冰幕呈于眼前,似将天穹倒悬了般,无边无际,说不出的广袤森然。
“霜翁为何要设下冰幕呢?难道青要峰中,有什么需要他守护的吗?”
“玉儿所说,也正是我所想。青要峰中,当是有秘密的。”
“霄哥哥,你这次来青要峰,是要带玉儿回隐竹林的吧。”
“是,霜翁对蛇族恩情深重,纵然你非我族类,我也应带你回去。”
青玉将视线定格在冰幕之上,想要吃力地聚焦,眸光却是愈加散漫。
“自从妘钰告诉我自己真实的身份,当我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并坦然面对我要担负的责任,这几日又经历了崖底的艰难生存、招摇山上降雪,玉儿亲历了独自生活的不易,更是能想象出自己要走的,是怎样一条荆棘丛生、暗涛涌动的路。所以不论妘钰是怎样的说辞,霄哥哥刻意地隐瞒我的身份,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护玉儿周全。”
“姐姐”,果子狸去拽她水雾打湿的裙裾,衣角却从爪缝滑脱了去,好容易踉跄着稳当下来,急切劝道,“小果本以为是姐姐信了妘钰的挑唆而伤了心,不愿随朱雀回去,听姐姐说了这一席话,小果好感动、好快慰。既然主人飞了这好远的路,亲自来接你,咱们快些回去吧。什么霜啊雪啊的,危险重重,别管它了!”
“方才霄哥哥也说了,您留玉儿在隐竹林,是为报答霜翁昔年恩情。可霜翁与青玉,虽都是主霜雪之神,毕竟不是一人。霜翁对蛇族的恩,自是有他施恩的缘由,霄哥哥不说,玉儿也能猜得,他是在帮正义。可荏苒百年流光,昔日不再,这些都与玉儿无关了,所以霄哥哥对我,无需背负什么,而我做出的选择,也是不会变的”,青玉望向冰幕里,蹙紧的白眉上似要拧出水来,“所以无论冰幕再坚不可摧,我也要尽自己所能闯过去。”
果子狸声声慢慢,欲言又止,心下好不着急,却听得妘霄淡淡道:
“你颈间的木桃里,是赤石。它已被我施加神法,灵力完全开发;青石的灵力,自你招摇山降雪之后,已是运用自如的。双石结合,这冰幕,也就破了。”
“霄哥哥……”,青玉将木桃握在手心,霜尖如锥,她也浑然若不觉,蓦然想起雨树下妘霄苍白无色的疲态,想起化险为夷时透白的光圈,赤石竟早已是自己身上之物,他倾力做了这么许多。用力摩搓一拧,荧火般的赤石,便热辣辣地扑簌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