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历78年,十二月十日,冬礼日当天,塞格德外城,男女老少都忙碌于向天神和众神献上自己的虔诚和欢乐,用或丰盛或朴实的祭品迎接又一个冬天。
王廷和教会上午来通知,所有男子和在军队中服役的强壮女子都要到外城的罗马广场上参与盛大的冬礼日祭典,而其他人则在家里等待,准备今日的午餐,等待广场上的男人带回王廷发放的糖果。对外城的许多贫民小孩来说,这是唯一可以吃到这种奢侈点心的机会。
一处多人混居的三层楼房里,满头大汗的女人正努力地把一大盆洗完衣服的脏水从窗口倒出外面。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辛苦在外城讨生活,沉重的家务之外她还要再兼两份洗衣服的工,实在是没有精力去过什么节。
像她一样的外城贫民许多都是军属,其实王廷的军饷并不低,但部队长年征战在外,邮路又常常阻塞,她们的男人们邮寄的军饷很多都不能及时送来,一大家子人只能暂且靠能干的女人养活。
好在新年和冬礼日这种节日有许多衣服订单,她觉得劳累也有了盼头。等祭典结束,她的五个孩子都能有糖吃,她男人回来也可以直接喝锅里熬好的汤,吃品质还算不错的黑面包。想到这些,她忍不住笑了笑。
隔壁的房子里传出一声声惨叫,让这女人侧目皱眉。隔壁是一个妓馆,这在这种贫民区十分常见,都是讨生活。祭典并未开始,许多昨夜的客人还没走。她严令孩子们不许到隔壁去,自己却有时候去跟那些姑娘聊几句。此时的惨叫十分反常,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刚走到隔壁房子的门口外,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挣扎着从里面往外爬,求救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含混不清。很快,他就被一双手拽回去,并被一把匕首割断了喉咙,彻底断了气。
经历了许多的女人并未见过这样的血腥,张着嘴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一个沾染着风尘味的女子从门里走出,正准备戴面纱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张着嘴巴的女人发现。她是女人熟识的一个隔壁女孩,女人习惯每天下午出门买菜,分这女孩一些形状不好但品质没问题的蔬菜。
这女孩发现自己被发现,看着女人,眼神中有恳求。女人并未声张,让她得以戴好面纱从小路离开。惊恐的女人不敢再站在这里,连忙向自己的房子跑去。
............
外城罗马广场,受邀的民众和轮休的士兵陆续来到这里,参与冬礼日的祭典。人们常说,新年属于家庭,而冬礼日属于部族。
今年的冬礼日与往年相同,广场正中已经垒好了祭坛,稍后这里将变成一个巨大的火堆,由教会的大祭司点燃,然后民众会围绕火焰起舞,变成民众们狂欢的盛会,象征着匈人对冬天的喜悦和对众神的虔诚。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即将开始祭典,教会的大祭司,还有大丞相瓦格萨的高级官僚们,都还没有到。接到命令的低级教士和普通官僚们混在民众队伍里,待约定好的命令发出,就即刻动手,把这里变成一片血海。
王廷的法令是对异教徒宽容默许,虽然国教是七神信仰,但许多基督徒和少量犹太人也生活在这座大城市里,受邀出席这次祭典,也是因为它的本质是民众的狂欢。那些教士和官僚们焦急异常,已经过了正午,再不动手波斯人的骑兵就要进城了,这会严重影响高层的计划。
因为过了正午祭典还没有正式举行,许多凑热闹来的孩子都待不住了,开始焦躁乱动,少数开始哭闹。一些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孩端着木质托盘,盛着糖果,到孩子们跟前邀请他们到人群的后面一处空地一起玩。等孩子们离开人群以后,另一队女孩端着类似的木盘和糖果进入人群,在那些焦躁不安的教士、官僚和士兵面前停下,行礼,然后请他们分享糖果。
这些不安的人也没心思吃,但是碍于这些年轻女孩的礼貌,也都拿了一块糖果。因罗马的贡金上涨,商路重新畅通,今年王廷采购的糖果数量大大上升,因此才能有多余的糖果分给成年人。他们一边剥开糖纸,一边小心衣服里藏着的刀,全然没有发现面前的送糖女孩没有离开。
当他们剥开糖纸以后,发现裹着那块货真价实的糖果的,是一张写了字的纸条。那上面用匈人下层通用的日耳曼文写着:你被发现了。
这些人猛然发觉不对,正要反应,忽然看到空中飞出一群鸽子。在这个季节,塞格德是没有鸽子的。当鸽子飞过,他们面前刚刚没有离开的女孩不慌不忙,从木盘下抽出短刀和匕首,让这利刃一刀刀捅向对面的人。
一声声惨叫声渐次响起,有的被刺者奋起挣扎,却被捅了更多的刀;有的人挣扎着从怀里掏出原本打算屠杀别人的钢刀自卫,却被从身后又补了一刀,倒在地上。喷涌和流淌而出的鲜血迅速浸湿了周围人的衣物和罗马广场的地面,让这里变成了一片血海。
旁边的人们在屠杀开始之后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恐主宰了这里,人们四散奔逃,推搡和踩踏不可避免,而此刻本应是祭典核心的祭坛上,仍旧空无一人。
时不时有人被追赶着冲上祭坛,又被行凶的人拖回去,或一刀割喉毙命,鲜血喷洒在本应献给神的洁净无暇的祭坛上,斑斑点点。
在这场充满了混乱、惨叫、鲜血和暴虐的屠杀进行了不知多久后,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了现场的声音。此刻不论是行凶的神秘人还是被刺杀的密谋潜伏者,都暂停了片刻动作。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很显然在城门口没有被阻拦。它似乎由城墙外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乱,轰鸣的震动让全城都可以听到。尘土逐渐被马蹄扬起,渐渐逼近人群和广场。
它会是萨珊波斯的入侵吗?
不,它的声音急促但稳健,像是匈人习惯骑乘的矮马。第一队骑兵已经冲进了广场,是匈人的主力骑兵。为首的布莱达和阿提拉对部下大喊:“封锁广场!不要让任何人离开!”
但在骑兵进入广场之前一刻,所有行凶的女子已经全部重新戴好面纱,推开四散奔逃的人群,遁入旁边的小巷,消失在了城市里。
广场旁边的一个普通房屋里,二层可以看得到广场的窗口前,上了年纪的裴丽尔夫人正在安静地盯着广场上的血腥屠杀。她的身后,几个衣服里穿了铠甲的女子正押着一个嘴被堵住的男子,正是大丞相府高级书记官热别林,“刀”先生。
嘴里的布刚刚被取出,他就不解而愤怒地问:“夫人您为什么要抓我啊?您不想当新王吗?您的波斯援军呢?”裴丽尔夫人冷笑一声,“杀了吧。”旁边的部下手起刀落,热别林的喉咙被一下子割断,断了气。
待这男人断气后,她才似说话似自语地说:“波斯援军?我在羊圈(1)长大。”
注1:是萨珊波斯军中非正式的妓馆的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