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的蝉鸣声在古城中沙沙作响。
深夜时分,一个衣着破旧的少年蹲坐在一间便利店门前的马路牙子上。
这个时段,除了狂欢的酒吧外和乌烟瘴气的赌场外,只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店内只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大学生在作兼职,因为现在是周末,而且这份活儿工资不低,离她的宿舍也近。
少年的口袋中有一片碎玻璃,这是他在公厕附近的垃圾桶内找到的。
他饿极了,现在身无分文,就连身上的衣物和鞋子也是从附近小区的捐物集中箱内偷出来的。所以他才选中了这间便利店作为自己第一个抢劫的对象。
就在少年蠢蠢欲动的时候,一个浑身酒气的年青人走了过来,暂时打消了他的想法。
他瞥了少年一眼,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推开便利店的门,对着店员大喊起来:“来碗速食拉面,饿死了。”
说着,又没皮没脸地凑到了人家小姑娘面前,挤出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能不能免费送哥哥我一根香肠啊。”
他是这条街里出了名的无赖,嗜赌成性,但偏偏手气极差。有传闻说他早些年的时候赢过不少大钱,但是看他落魄的样子就知道,这些谣言估摸就是他酒后说的一些胡话。
现在是深更半夜,而店员又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又听过他的恶名,哪敢不从,只得苦着脸从柜中掏了一根香肠出来。
当然了,其实她这行里都有个潜规则,店里的帮工在看店期间可以拿点快下架的小零嘴充腰包。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在老板眼里这也算不得什么偷窃,反而能够调动员工的积极性,预算里也早早做好了被偷拿的准备。
但小姑娘哪晓得这些规矩,在她心里,一贯清清白白的职业生涯就这么被染上污点,自然拿得有些不情不愿。
那个年轻人拿出手机扫了桌上的收款码后,坐在了离店员最近的一张桌子上。
他扫了眼外面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向店员问道:“你朋友?”,同时向那个少年努了努嘴。
店员小声地解释道:“不是呢,他是个乞丐,经常晚上来这附近乞讨。我昨天还在天桥上见过他。”
“哦,这样啊……”
便利店内两人的谈话声并不大。
甚至可以说,店员为了不伤及那名少年的自尊,将声音压得极低。
但是蹲在外面的少年还是听到了。
他向来耳聪目明。
今天他从孤儿院里偷跑出来的第四十三天。
他从记事起就发现自己有一个奇怪的能力,那就是可以看到一个人的情绪。
红色代表愤怒,黄色代表开心,绿色代表失落。
人的头顶上散着不同颜色的气,这些气表达着他们的喜怒哀乐。
而他能看到这些气。
但是世道就是这样,若他生在富贵人家,可以靠着这个能力在上流社会的交际中游刃有余。若是在普通人家,也能赚取几分利益,说不定还能在职场中平步青云。
但他只是个孤儿。
没有人教导过他该怎么察言观色,该怎么与人沟通,该怎么善用自己的能力。
所以在几次愚蠢地展露了自己的能力之后,他遭到了所有同伴的排挤,人人视之为怪物。
而且他长得实在是不讨人喜欢,哪怕院长想给他安排一个好人家把他送走都难的很。
于是在四十三天前,忍受不了挤兑和白眼的他,偷偷钻进一辆运输孤儿院货物的卡车中逃走了。
而后在外流浪的四十三天里,他最先学会的就是观察人类和在都市中生存。
一开始,大晚上他会去夜店和赌场门口游荡,并且想讨些零花钱好让他可以吃上一顿饱饭。再不济,讨到一块钱就能让他在公园内,干净的收费公厕中混上一晚,不至于被夜风吹出什么毛病。
但在肩膀上挨了几棍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他眼里,那些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远比孤儿院里带头欺负他的坏小子们还要坏的多。至少他们不会将啤酒倒在他头上取乐,又或者是拿出沾满了芥末的汉堡故作大方地请他吃。
少年时不时地回一下头,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向里面望去。
在他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大概就猜出来了那是个十足的赌棍。
隔着几米也能闻出他身上沾满了金钱的锈味和烟熏味,棕色的皮夹克也被油污染的泛黑,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这种人他在赌场门口见过不少,勾肩搭背亲密无间地走进去,形单影只骂骂咧咧地溜出来。
而且他还能清晰地“看到”那青年身上的散出的情绪。
失落,愤怒,急躁。
这是是少年最厌恶那的一类人,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去讨钱的对象。
所以少年就准备这么默默地等着店内的那人走掉后,再悄悄摸进去偷点东西。
实在不行抢劫也是可以的。
他就这么等着,过了一会儿后,那个男人走出了门。
但少年却发现,那人是端着一碗面径直朝他走来的。
“喂,小子,我这面吃不下了,你帮我处理掉。”,他的语气颇为僵硬,捧着手里的面碗,放到少年的座位旁。
少年满脸惊讶地扭头看向对方。这个时候,他才有空仔细地端详起那人来。
一张鞋拔子脸,下巴跟尖锥一样,长得比他还不讨喜。
那个男人弯下腰,似乎是想表现出一点和蔼可亲的样子,于是伸手摸了摸少年满头油腻地头发。
旋即就从他身上散发出了恶心和后悔的情绪。
少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他虽然饿极了,但他无法保证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年轻人也没有在意少年的态度,丢下了一句话就又回去了:“我叫吕司,爱吃不吃。”
少年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揭开碗上的盖子。
一股喷香的气味扑鼻而来,碗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黄色的面条,和泛着闪亮油光的汤汁。
他掰开盖子上的筷子,搅动了一会儿,除了浮上来一根香肠以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死老鼠,也没有臭鞋带。
顾不得许多的少年端起这碗面就大快朵颐起来。
这个时候,他仍然能听到便利店内那个青年和店员的谈话声。
“吕先生,你就这么给他了?”
“再给我来份面。”,吕司的声音压得很低,与先前的店员如出一辙。
“我给你加个蛋吧,是我从家里面带过来的小零食。”,小店员怯怯地说道。
“小妹妹加个好友怎么样。”扫完码后吕司又贱兮兮地得寸进尺起来
“……不要”
吸溜着碗里热乎乎的面条,这是从记事起到现在,少年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一丝怀疑。
……
一阵闹铃响起,吕征从梦中惊醒。
他一看手机,八点三十分。
此时他坐在一辆车内。
吕征顺手拿起了手边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地连灌了好几口。
刚才他又梦见童年的场景了。
他并不知道那些场景是真的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在他的记忆中,自从被他的赌鬼老爹捡走之后,他就慢慢失去了能看到他人情绪的能力。
甚至在长大后,他都开始怀疑,究竟这个能力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自己看动画片太多想象出来的。
而那家便利店的他在长大后曾去过几次,但早已经被改成了百货商场,物是人非了。
陷入回忆的吕征呆坐在座位上,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吕征再次打开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随后就拉开车门出去,走进了对面的酒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