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枯木上的几只老鸦扑棱着翅膀落下,黝黑的眼珠骨碌碌的转着,向四下打量。
群山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稍长的枝干蜷曲着伸向天边破晓的晨光,如同一只只乞怜的手。
他拾起脚边的戟,缓缓转过身,看着那抹浅浅的绿,其上晶莹的露珠折射出清晨的第一缕光,笑意自他嘴角蔓延开来,唇齿间的血沫蜿蜒而下,跌进脚边的沙石间,瞬时隐没了踪迹。
窗外的梨花开了,淡雅的清香和着凉风涌入室内。将视线从显世镜上移开,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我转过身看向他。
依旧是一袭白袍,领口绣着祥云,下摆展翅的白鹤仿若随时要飞离一般,他的唇轻轻抿着,眼里倒映着满园的梨花,没有一点波澜。若不是嘴角还有淡淡的血痕,绝对不会知道他方才恶战了一场。
我兀自走到小几前坐下,用杯子斟满梨花酿后推至小几的另一边,而后抬头看向他。
在我炙热的目光里他终是行至几前,坐下后,他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白,三百年了,你当真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错吗?”
我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一股快意涌了上来。我笑了笑,
“师兄莫不是在说笑,我不过开门做生意而已,又有何不妥。”
“你可知你告诉那只饕餮的禁术,害死了多少生灵!”他的眼睛微微泛起了红,隐隐有怒气从眼底升起。
见状,我抿了抿唇,用尽量平淡的语调道:“我告诉安满救小念的方法,而作为交换我要他的故事,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举起杯子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刺激着胸腔,我复又看向他“与我何干?”
他的眸光沉了沉,举目望向窗外飘落的梨花,复又恢复了平静,依旧一副独立于世俗之外的样子。
心底的不甘又涌了上来“倒是师兄,方才…似是手下留情了。”
“没有。”他看向我“你已经答应了他救人,若我一开始便杀了他,被他杀了的人就白死了。”
从认识他到现在,几百年的时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虽然依旧喜欢用对与错来衡量万事万物,但似乎是多了些什么的。
在我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时,他又道:“我要下凡历劫。”
我竭力伪装的淡定终于在此刻分崩离析,我急忙站起来,膝盖撞到了桌角,撞得生疼,我忍下眼底涌起的泪意,望着他,
“为什么?”
“作为长歌门的掌门,门中弟子私自使用禁术而不察,致使生灵涂炭,应当给出一个交代!”
他总是这般,我红了眼瞪着他,“你以为自己是谁,即便天庭要追究,罚我便是,师傅已经死了,我亦非你门下弟子,与你何干?”
他轻轻的笑了笑,似是十分疲惫,“师傅让我照顾你,再说,你铸成如此大错终归…是因为我”
未待我再开口,他又道:“不过历劫而已,两三月便回来。”话毕,便起身欲离去,我急忙扑上前去扯住他的袖子,紧紧攥着,调整了一下气息,“历劫你去,但雷刑我自己受。”
早在我私用禁术帮安满救小念时就知道天庭追究时会有何后果。受雷刑一事我早已有准备,他虽未曾提起,可我也知晓,只是历劫天庭如何会罢休呢。
他略显惊讶的看着我,只一瞬就又恢复了平静,“你既知晓,以后便不该再如此。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了。”他的目光移向园中初绽的梨花,“我在此处设了结界,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这浮生阁静思己过吧……待我回来时,这些花…也该谢了。”
话毕,他伸出手一根根扒开我泛白的手指,身形一闪便已离去。泪终于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眼眶里微微泛暖,晕开了视线,只能看见模糊的满园梨花白若雪。
千年前初见,我便喜欢他,我上灵山并不是因为得道成仙可以长生不老,而是因为他在这里,我需要一个理由来到他身边。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间没有可能,修仙之人当摒弃红尘杂念。
我原以为只要陪着他便足够了,可心底里的欲望却在肆意滋长,我想要凭借这些告诉他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世人皆道不可能,只是无人愿意去冲破束缚罢了。安满喜欢小念,所以我可以帮他,逆天改命救活小念,私用禁术又怎样。
天色阴沉下来,狂风卷折了新发的梨枝,俄倾,雷声便轰轰烈烈的从四面八方涌来。闪电一次次的把天幕划开缺口。汗珠沿着额头蜿蜒而下,我忍着痛,捏了个诀,看着那一缕魂魄飞出结界后,便不再强撑,整个人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风变得更大更急,卷得衣袍烈烈作响,不知何时落起了雨,豆大的水珠密密咂咂的砸在身上,此时我只觉得十分清爽,我艰难的扯了扯唇,几个残破的音节从齿间溢出,
“师…师兄…”即便我不能陪你,遣一缕魂魄伴着你,总也是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