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狼——
单枪匹马的狼,这是田助纵横在那宛如绞肉机的战场时,被各方势力公认的代号。
小时候被拐卖凌辱的阴影,再加上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导致他无法再去相信任何人,最严重的时期甚至达到只要视线内有其他活着的存在,握着刀的手就忍不住挥出。
能让他相信的只有怀中的刀。
若非得已,他就连怀中的刀也不想相信。
说实在的,就连田助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居然能够衣锦还乡。
只是,找到家就能够治愈一切这种童话般的事例也许并非空穴来风,但对田助来说并不适用。
杀戮血腥与不信任早已在那数年中深入骨髓,唐突的金盆洗手反而使症状变本加厉。
村民们都以为田助不过是流离失所数年造成的胆怯,他自己却是清楚,为了压制住父母拥抱在自己时,心中恐慌所转化成的杀戮欲望,他已经倾尽所有。
所谓的怯弱,不过是虚构的面具。
互相保持一定距离,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说到底,明明都这样了,那个老太婆又是怎么才能一眼认出自己来的啊?
都特意避开她了——
大五郎的母亲在他五岁时便已经离开人世,可他永远不会想到,导致自己亲生母亲无法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从小如英雄般崇拜的父亲。
起因很简单,并非是大五郎的母亲给田助戴了一顶原谅色的帽子。
事实上,对于这件事田助早就清楚,甚至是处以默许的态度。
人要想的现实一点嘛,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看上一个长得几乎非人,没什么家产,还不通交际的三无男?
那个女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肯下嫁于自己,田助也懒得去思考。
反正他从结婚开始,就没有碰过人家姑娘哪怕一次。
话说身下那活都被那群畜生弄成那样了,碰也做不了什么吧?
真正将利刃贯穿对方胸膛的原因,不过是那个偶尔良心发现的女人,想要将被褥盖在睡在客厅中的田助身上。
仅此而已。
当然,尸体还是有好好处理掉的。
至于处理方式?
万幸田助已经在父母的关照下,如一般人无二的生活许多年,否则这个可悲的女人估计也就能剩下几根炖汤的骨头。
没过多久,田助的父母也相继离去,在这数年间为了寻找他,两位老人浑身上下染上许多顽疾病痛,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奇迹。
站在二老的墓前,田助并没有去理会哭的稀里哗啦的小不点,而是默默地思索着一个问题:
自己似乎,自由了?
可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身体早已破败不堪,十岁便上了战场,来来回回在尸山血河厮杀数年,大大小小落下的伤痕不计其数,在三十岁以后,年少时期因为身处战场来不及处理而匆匆对付的伤势通通找上门来,八重村的村民们无比期盼的雨水,对田助来说却是最大的折磨,那种好似浑身上下被蚂蚁叮咬啃食的感觉何止是难受二字可以形容。
哪怕有着日向的调理与自称儿时好友的神主的帮助,依旧朝不保夕。
提起神主,田助不由得在内心嗤笑。
什么儿时的好友,我可没失去过去的记忆,当初我被拐卖的时候你也就是个小萝卜头,还被那些老顽固困在神社无法随意走动。
哪来的好友?
田助看的出来,这家伙不过是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帮帮自己罢了,他倒也不是喜欢欠人东西的无赖,偶尔会在暗中处理一下对方不方便出手的事情。
当然,怕生的人设可得注意千万不能崩。
这就是田助,一个东瀛战国末期村落中的普通村民。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这样无所事事的度过,在人生的最后迎来理所应当的死亡。
可是这样的他,在看到白陌的一瞬,心底突然浮现出些许异样的心思。
白陌失忆的事在村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人也偶尔会提起。
失去拥有的一切,被莫名其妙地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连过去唯一的证明,记忆都模糊不清。
哇——听起来好可怜啊(笑)。
只是如此的话,田助是不会在意的,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凄惨的家伙本就数不胜数,多一个少一个又如何?
然而,无意间睹到的长刀,却让他改变了想法,与那些叽叽喳喳只会凭借所谓的‘根性’解决问题的年轻人不同,能够手持八重家秘传的灵刀不被追究,在他们这群有一定地位的老人眼中,只代表着一件事。
这个人的未来,归八重所有。
结合这家伙失去的过往,田助心里陡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样的家伙就是一张带有些许勾画的白纸,既然如此,光去让其他人涂涂抹抹岂不是太过无聊?
自己也稍微参上一手如何?这个家伙,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一些有趣的故事?
抱着打发无聊时间的无聊想法,他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白陌永远不会知晓,在他加入护卫队的这两个月中,每当他在参与战斗时,都有一道面目模糊的影子跟随在他的不远处。
仅仅只是微小的工作,或许是一块飞溅的石子,或许是一道刺目的光芒,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在纵横交错的战场上司空见惯,在高手的手中却有可能成为改写战斗结果的稻草。
凭借在战场上躲避敌人追踪的经验,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处于潜行中的田助。
用类似军队中的风格来训练护卫队,作为最后一道保险大幅度减少伤亡,和村子里的大家都能打成一片,甚至能够得到那个眼高于顶的凄原的认同……
田助的付出并没有让他失望,横空出世的白陌在这段时间之中给暗中观察着的他带来了许许多多的乐趣,这不禁让他对之前的自己点了个赞。
说起这个,田助最期待的环节,自然是白陌与樱巫女的互动,究其原因,是他只看过一次。
就那一次还在偷窥的半道被樱巫女那非人的感知察觉,还好自己装成普通路过的一般群众,再加上苦心营造的怕生人设,才没有被对方深究下去。
自那之后,田助便再也不敢在樱巫女出没的时候靠近白陌。
那头小怪物他是真的惹不起。
……
就像是小说,故事总该有个高潮阶段才对,随着白陌逐渐在村子中站稳脚跟,田助也感觉越来越无聊。
幸好老天爷似是为了补偿其前半生的凄惨,当田助从神主那里听到让自己前往禁地的任务后,他便闻到山雨欲来的气息。
果断接下这个在旁人看来基本上就是作死的任务,马不停蹄地前往禁地,河流的源头仿若经历天灾,早已被无数巨石与裂缝所摧毁。
可田助所在乎的并不是这个,水源毁不毁与他何干?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即将到来的献祭!
按照顺序,轮到凄原家的女儿了。
是叫蕾娜对吧?前些天有看到大五带着她回来,他们貌似有一腿?
那作为父亲可得好好帮助自己的孩子追求幸福才行!
会议室中,躲在角落的田助望着这群隐隐将视线集中在凄原身上的老家伙们,拼尽全力才忍住笑意。
果不其然,在自己‘无意间’说出的那句“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心爱的女人”的怂恿下,大五郎一言不发地冲出房门。
哇,好恶心,能冠带堂皇说出这话的自己真是好恶心!
不过这小子也是傻,白陌现在可是宗方与时辰的宝贝,怎么可能让你这莽撞小子轻易见到?那两人倒也是不容易,为了瞒住白陌,还特地安排了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排班表,就是害怕这家伙捣乱。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嘛,这个忙,父亲大人就再帮你一下~
一个、两个……八个,好,搞定!
由于祭祀的缘故,村落外围放哨的人数比平常要少了一倍有余,这正好便宜了田助。
当然,没有杀掉他们,这口黑锅可是要扔给白陌的,杀掉了的话违和感太重。
“英雄救美的阻碍父亲大人可都替你清扫干净了哦,接下来,就让为父看一场好戏吧!”
远处,望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的大五郎与一脸懵逼的白陌,田助嘴角勾了勾,不留痕迹地踏上返回村子的道路。
大五郎与他们这群隐隐踏上非人的家伙不同,为了照顾他的速度,白陌也没有尽全力,这就导致在田助赶到祭祀场时,那两人还未过来。
这自然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以观影视角来论,头等席非凄原与蕾娜所在的高台之上莫属。残念的是,正常情况下,那个位置除了即将被献上的祭品,只有身为八重村创始人后代的那两家人才能登上。
为了寻找到一个不错的席位,田助在广场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房子中找了半天,最后才勉勉强强地座落在一座房屋的顶部。
这个位置不算显眼,但依然身处高位。
在田助登上房顶的刹那,木屐踏在砖瓦上发出的细微响声引起数道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
不过,他们在看到引起动静的是这个男人后,便纷纷收回了警惕的目光,有的人甚至还隐隐松了一口气。
或许其他人这么做会被认为是对神明不敬,唯独‘胆小怕生’的田助不会。
心中不禁再一次感叹‘人设’的便利,田助坐在布满砖瓦的房顶,借助一边的阁楼遮挡住自己的身影,怀抱长刀开始翘首以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