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人陪我啊。”长孙书立眼里闪过一抹伤神,“不过,现在有箬歌了。”转而,又不正经地调笑道。
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儿好感消失不见,苏箬歌心想,这人果然和阿苓说的一样,没个正形。
见苏箬歌良久不说话,长孙书立也不逗她了,正了正脸色,对她说道:“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公子不妨说说。”一路上,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三三两两几个人还在路上走着,有些冷清,苏箬歌想,听个故事也不错。
“很久之前,有一个出生于官宦世家的公子,他有一个疼他爱他的母亲,一个护他怜他的姐姐,还有一个虽然严苛但也很宠他的父亲。他是天之骄子,一直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中成长。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他的姐姐入宫了,坐上了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
他以为,她的姐姐是幸福的。因为,那个时候,她是带着笑的,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
所有的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除了他的母亲。
自从姐姐入宫以后,母亲终日郁郁寡欢,每次见到他都欲言又止。
渐渐的,她得了心病,开始变得少言寡语,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出门,也不让任何人进去。
有一日,少年想去找自己的母亲,刚到门前,听到里面有争执的声音,他便收回了敲门的手,趴在门上,有些好奇。
却没想到,这一次偷听,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
越听,少年脸色越苍白,最后,没等屋子里的人出来,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在街上没有目的地飘荡,像丢失了灵魂的傀儡,父亲和母亲争执的话语好像还在耳边。
“你就不该让玉儿入宫,玉儿在宫里如履薄冰,没有帝王的宠爱,上头又有长孙皇太后的威压,再尊贵的身份又如何?我宁愿她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子女!你为了一己私欲,毁了她,也会了我!“母亲声声泣血。
“你一介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为长远之计准备,书立还小,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父亲一把将母亲重重推倒在地上,拂袖而去。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的姐姐并不幸福,自己以为的严父慈母只是一场幻影。
他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府邸。
他去了母亲房中,发现多日未梳洗打扮的母亲一身红装,凤冠霞帔,脸上描摹了精致的妆容,正坐在梳妆镜前,手执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略带几根银丝的墨发。
少年一把抱住母亲,他觉得今日的母亲很是反常,他怕极了。
母亲很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遍一遍地安抚他。
“书立,你长大了,娘希望你做一个有主见的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娘不想让你步你姐姐的后尘,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护着姐姐,娘希望你们以后都可以好好的……”
那天晚上,母亲交代了他很多话,可是他实在太困了,半夜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面对的是母亲冰冷的遗体,冷得让人害怕。
少年不相信,他抱着母亲,一遍一遍声嘶力竭地唤着她,但怀里的人永远也不会醒了,他突然很悔恨,自己为什么昨夜没有好好跟母亲讲讲话,没有看住母亲。
母亲的葬礼一切从简,父亲在丧礼上从容自若地与百官周旋,全然没有丧妻之痛。
少年看着他,他想,一切都是因为父亲,从此,他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想要打倒的敌人。
自那以后,少年整日混迹于风月场所,终日借酒浇愁,醉倒在一个又一个温柔乡,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暂且放下满心的仇恨。
他从天之骄子跌入凡尘,成了大家眼中的浪荡公子,放荡不羁。
没有人知道,他不过是想让自己的父亲早日回头,抢来的,偷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
“故事讲完了。”长孙书立低下了头,似乎忆起了一些往事,久久未语。
苏箬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闷闷的,堵得慌。
二人之间静默了良久,还是长孙书立先开了口。
“怎么样,这个故事,我讲得好吗?”他转而又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着看向苏箬歌。
苏箬歌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看到的他失落的那一幕是幻觉,一个人该有多强大,才会做到这般全然不放于心。
她没有接长孙书立的话,仍旧同他默默地延着玉林街向前走。
前方再拐过一个巷子便到丞相府了,苏箬歌放慢了脚步,她有些纠结,低下了头。
终于,在巷角的时候,苏箬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停住了脚步。
长孙书立疑惑地看着她,正想开口逗逗他,却不想,苏箬歌先开了口。
“长孙公子,箬歌很感激你今日的相伴,但也希望公子记住一句话: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望公子今后前程似锦,心如所愿,护得了想护之人,过得上想过的生活。”
苏箬歌从他手里扯回了自己的袖子,踮起脚尖,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怀抱,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点到即止,苏箬歌不好意思地跑进了小巷,独留长孙书立愣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他心里好像被人挠了般,这种感觉,很奇怪。
丞相府门前,阿苓和白清弦正守在大门前,阿苓担忧地四处张望着。
远远地看到苏箬歌的身影,阿苓着急地向她跑过去,“箬歌,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我没事儿,阿苓,是长孙公子送我回来的。”苏箬歌宽慰道。
“哼,那个登徒子,他没对你做什么吧?”阿苓有些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
“阿苓,其实,长孙公子人挺好的。”苏箬歌轻轻地开口,有些失神。
“哎呀,别管他了,快回府吧,这儿好冻人。”阿苓拉起她的手,向白清弦走去。
“表妹无碍吧?”白清弦开口问道。
“无碍,表兄,让你们担心了。”苏箬歌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
“嗯,那就好,进去吧。”
把苏箬歌送回了湘竹院,白清弦和阿苓肩并肩地往回走,他们的寝居相距并不远。
眼看就要到暖玉阁了,阿苓伸手扯住了白清弦的袖子,白清弦停了下来。
“义兄,白日里你不肯要母亲的压祟钱,是不是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长大了,就不该要了?”阿苓有些神神秘秘地开口道。
白清弦没开口,他想看看阿苓又想做什么。
“义兄不要母亲的,那阿苓给你吧,母亲给了我好多压祟钱,阿苓今日也没花多少,这些都给义兄。”阿苓从钱袋子里拿了些银两出来,然后把剩下的都递给了他。
“这个习俗是不能打破的,阿苓希望义兄以后每一日都能平安顺遂,千万别让母亲和阿苓再为你担忧了。”
白清弦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袋子,阿苓一脸真诚,带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好像还在耳旁,他不忍心拒绝,只好收入了怀中。
“那阿苓回去啦,义兄也早点歇息吧。”阿苓向白清弦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暖玉阁。
白清弦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只觉心里好像有块儿地方塌陷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此刻他的目光里盛满了宠溺和疼惜。
其实,他十三岁就有俸禄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收过母亲的压祟钱,今日,倒是这六年来第一次。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暖玉阁,小桃看着阿苓,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小桃,这个给你。”阿苓从为数不多的银两里拿出了最大的一个,递给她。
“不行,小姐,小桃不敢要,小桃服侍小姐是心甘情愿的。”小桃连连摆手。
“小桃,拿着,你不要,阿苓也不要你了哦。”阿苓将银两硬塞到她手上,半是威胁半是哄地恐吓着她。
“这……小姐……“小桃还是有些犹豫。
“小桃,母亲给的那是府里大家都有的,这个是阿苓给你的,这个是不一样的。”阿苓拉着小桃的手臂。
“嗯,好,小姐。”小桃眼睛有些湿润,她们这些做奴婢的,生来卑贱,小姐肯这样待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一定要更加尽心服侍小姐!
万籁俱寂,一切看似祥和美好。
“太医!快宣太医!”储秀宫内,一位脸色苍白的女子躺在床榻上,嘴角还有未干涸的一丝血迹。
李珏站在一旁,眉头紧皱,神色复杂地看着榻上女子。
不多时,一个白胡子的太医带着药箱火急火燎地赶来。
“参见皇上。”张太医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免礼,张太医,快来瞧瞧萧淑妃。”李珏看了看她。
“是,皇上。”张太医拿出白手帕搭在萧淑妃手腕上,开始细细地诊起脉来。
忽然,他眉头一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色惶恐。
“回皇上,萧淑妃这是中了名为见血封的剧毒,传闻此毒强悍霸道,凡中此毒者,肝肠寸断,受尽折磨方才会死去。”张太医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此毒可有解药?”李珏摸了摸右手指上的扳指。
“这……老臣也只是听闻,不敢保证。”张太医为难地开口道。
“务必倾尽全太医院之力诊治萧淑妃!若她活不了了,后果你们知道的。”李珏看了一眼萧淑妃,眼中没有气恼,没有伤悲,也没有疼惜,平静无波。
“是,皇上。”张太医脑门冒出了一层薄汗。
“还有一事,臣方才诊脉时,发现萧淑妃脉象有异,似是喜脉,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