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连着考完几大专业课,就只剩一科英语没考。而这门考试定在十天后,这十天许禾什么事都没有,也没法回家,学校的规定一向如此弱智。许禾休息了两天,就开始每天跟着学姐去夜店混。学姐叫江延,是唯一一个能跟许禾一起肆意快活的女孩子。江延总是一个人走在路上,戴着耳机,眉眼化得张扬,看不到别人打招呼,许禾也是这样。所以两人除了有约,其余时间很少相见。她现在在公安部门实习,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能不能适应那种生活。
江延比许禾更入世一点,在许禾考完试的这几天,她叫来了不少漂亮男孩子陪着一起玩。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所以彼此尽兴。许禾每天也喝不上多少酒,只半躺在别人怀里随着音乐舞动。她被人按在卫生间门口亲的时候,突然就走神儿了。她想,也许是因为这些喝多了的年轻男孩子们甚至不知道把手垫在自己脑后。瓷砖太凉了,硌得人不舒服。
连着玩了四天之后,许禾终于玩不动了,晚上十点钟就躺在床上做睡前瑜伽。十点半的时候,江延一通电话打过来,许禾吓了一跳,埋怨道:“不是说今天不出去了嘛。”江延少有的严肃:“许禾,你现在来警局一趟,宋弋被抓了。什么也不用收拾,直接下楼,我们的人去接你了。不过别慌,我在这儿等你。”
许禾的脸色冷了下来,披上外套拿着身份证就出去了。她和宋弋也只能算是萍水相逢,根本没什么深的交情,宋弋被抓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可既然江延这么晚找自己,那么肯定是很严重的事。
许禾赶到警局时,意外地发现谭响也在这里。
江延从旁边的审讯室里冲出来,说:“许禾你可来了,宋弋把他哥们儿绑架了,说必须要见你,不然零点一过,找不到位置,就会撕票。”江延指向一旁的谭响,许禾歪了歪头。谭响看着许禾道:“我那个朋友背景复杂,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不要太担心。”
许禾担心个屁,她只感觉自己在做梦,对江延道:“你们是定不了位吗?现在就靠我去撬开他的嘴?这不太科学吧?”江延说:“时间紧张,咱们两边努力。而且他手里藏着不少案子,他现在视死如归,什么都不说。也许见了你,他能说一些。”许禾冷笑一声道:“宋弋够不够判死刑?”江延道:“他贩毒数量巨大,必死无疑。”许禾十分震惊:“他居然还贩毒了?不过最好是这样吧,不然他一出来,我必死无疑。”
谭响看着这样的许禾,觉得她骨子里的东西还在,跟过去一样带着股破釜沉舟的劲儿,并不是平日里装出来的那副好相处的样子。
许禾随江延去观察室看宋弋的情况,江延在一旁给她交代注意事项,让她别担心。按理说,江延一个网警是够不着这些刑事案件的,这次大概是听说跟自己有关,所以专门过来让自己安心,许禾心里有小小的感激。
许禾透过双面镜看他,宋弋好像比前几天看到的时候更瘦了。他低垂着头,以前恨不得打理得根根分明的头发,现在都乱糟糟地挡在脸上,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管警官说什么,他都只说:“我要见许禾。”
许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觉得想哭。她说:“我现在能进去见他了吗?”江延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去吧,注意安全。”谭响在一旁也想说些什么,许禾却从他面前径直走了过去。
宋弋见许禾来了,慌忙理了理头发,在脸上抹了一把,柔声道:“宝贝,你来啦?”许禾本想质问他,到底见她是要做什么。可看到他这副样子,却是忍不住先红了眼眶。就像过去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天一样,宋弋连许禾读的什么书,看的什么电影都不懂,根本无法进行除了情爱之外的任何交流。可他却还是在每一次来许禾家里的时候收拾到自己最完美的样子,事后抱着她去洗澡,起床后准备好早餐端过去。不管宋弋在外面如何,他对许禾从来都是温柔至极的。
许禾声音颤抖着问他:“你干嘛呢宋弋?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宋弋见她哭了,几乎是扒着桌子在往前爬,尽全力想离许禾近一点,却被镣铐锁住。宋弋说话也带上了哭腔:“许禾,许禾,别哭了宝贝,别因为我哭,许禾。”
许禾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宋弋听到这话又笑了,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看着像疯了一样。
“我其实就想告诉你,我当时说想跟你结婚,是真的。算命的就算没那么说,我也是那么想的。我想着,你一毕业咱们就结婚。但你自那之后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整个从我生活里消失了。你不来找我,我甚至都不敢去你家找你。许禾,你是真的从来没爱过我吗?”
“宝贝,我知道我这次必死无疑了。我就想知道,你当时跟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许禾,我从老家出来之后,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跟你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得开心。我每天下班,哪都不去,就想去找你。我宁可每天早上早起一个小时,也想跟你住在一起。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
“许禾,我吸毒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但我一次都没去找过你,我怕我身边的人知道,你会不安全。”
“许禾,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恶心。”
“我本想这次之后就收手的,然后去找你。你知不知道那天在商场里看见你之后,我追出去了。你怎么走的那么快啊,许禾!”
宋弋到最后已经是在嘶吼了,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许禾狠狠地咬着手指,泪流满面。之前在宋弋旁边给家里打电话,许禾就是这样咬着手指忍住眼泪的。宋弋把手指从她嘴里扒出来,说:“宝贝,咬自己多疼啊,你咬我吧。”
此时的宋弋浑身发着抖,镣铐在桌子上磕得咔咔响。他攥着拳头,伸不出手来安抚许禾,只能哭着说:“许禾,你咬我吧,你咬我吧。”
许禾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都憋回去。
“宋弋。”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又呜咽了,“我当时是真心喜欢你的,我觉得说爱你也不为过。你是一个人出来打工,我何尝不是自己出来上学的?我连租房子,都是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每次回家之后看到你,我有多开心。可我当时才十九岁,我刚上大二,你说要结婚的事,你让我怎么办?”
宋弋猛地锤向桌子,大吼道:“所以你就直接不要我了是吗?我甚至都不敢去找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许禾哆嗦着看向他,呜咽到:“宋弋,你吓到我了。”
宋弋愣了一下,一把抱住自己的头,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许禾,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我不该吓到你,对不起……”
许禾继续说道:“我从来都没有不喜欢你,那天看到你就走,是因为怕见到你,因为我还爱你。你知道吗,你走之后,再没人去我那里住过。我其实根本就不会谈恋爱,我甚至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我知道,当时跟你在一起特开心,我想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我害怕你知道吗,我失去过太多了,我害怕这种亲密关系。所以,我现在又要失去你吗?我要彻底失去你吗?”许禾直视着宋弋,满眼背上。
宋弋捂着脸哭了,他说:“不会的,宝贝,不会的,你等我出去,你喊他们进来,我说人质在哪里,我什么都说。那些毒品根本就不是我的,宝贝,你等我出去,你等我出去。”
许禾踉跄着拐到旁边的观察室里面,径直走到江延面前。江延甚至看上去也是流了眼泪的。许禾一把握住江延的肩膀道:“宋弋最后的话什么意思,等他出去?江延,他要能出来,我死定了。江延,你懂不懂?你不会以为我跟他说真的吧?”江延愣了,她没想到许禾的那些话没一点儿真心。
不过她随即冷静下来道:“宋弋只是自以为那些毒品不是真的罢了,他同伙给换了。不说这个,只贩毒加绑架这两个罪行,够他死两次的。你别害怕,他不会有出来的机会。”
许禾看向玻璃那边的宋弋,宋弋也看向这边。许禾死死地咬住手指,有些站不住。谭响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让她感受到自己是在身边的,一边又摩挲着她的手指让她自己松口。他知道许禾是在用疼痛压抑自己,她一贯如此。想让她立刻戒掉这个习惯是不可能的,只希望现在自己在身边,能让她好受些。许禾嚎啕大哭起来,谭响摸着她的头发,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不住地颤抖,心也跟着疼痛。不知道许禾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如果自己不在,她是不是连哭都不会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