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佳喊住了欲往里间去的两个大丫头,“紫菱,紫鸢,你们等一等,不必急着去收拾!”
转身,程瑶佳曲曲膝向大太太先行一礼,道:“我这儿还有几句话问问大太太,先母的嫁妆单子以及嫁妆,可否交回给我手上?”
“咦,这嫁妆纵没交到瑶佳手上吗?”文成候夫人惊讶地看看安良候夫人以及安良候世子夫人。
先大太太过世后,安良候爷和候夫人当日承诺过的,当瑶佳年满十四岁,其母的嫁妆便交到先大太太唯一的女儿手上,任其学习打理嫁妆。
大太太被程瑶佳的话惊了那么一下,不过转瞬就面色如常,笑微微地道:“这,你这孩子,真是…你父亲和母亲,又不是贪图那点银子的人。
我们费心帮你打理,也是恐你年纪小,受了那些刁钻管事们的蒙蔽,欺瞒!待你出嫁之时,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嫁妆。”
算你说的没有错,可这十几年的收益,就全部进了你们的腰包呢,还省了候府当出的,应予我的那一份嫁妆。
可你们,一个月只有五两零用钱给程瑶佳,弟弟们却是十两。虽说她衣食无缺,可没有多一分的活动钱,五两,打赏那些丫头婆子们都不够。
好在程瑶佳是个憨憨的小姐,一律不打赏厨房和院子外面的丫头婆子,有不公就闹,闹得没有丫头婆子敢怠慢了她。虽然名声不大好听,倒也省下了不少银子。
“多谢继母了,但是,瑶佳已经十七岁,长大了,应该体谅父亲的辛劳不易,今不敢再劳动父亲和继母辛苦。
且,今日午间梦里,先母托梦,话瑶佳为什么不遵母亲遗命,将其嫁妆及多年所得全数捐予朝廷,用以养兵。
母亲于梦里所讲,朝廷得先兵强马壮,后始可得家宅安宁,边关的女儿家们可以不至于被鞑子强人劫掠!
先母犹自哭诉:瑶佳女儿锦衣玉食,却不思报国之忧,忘记了母亲生前遗命,话我不孝,是以,以头痛罚我。
可怜瑶佳当日只得三岁,实在是不记得事,今,终于记起了,自当遵母遗命,此报予朝廷与当今圣上,捐了先母的嫁妆。
又因嫁妆单子在父亲手上,外祖父母手上亦有一份,还请祖父,祖母,外祖母,外祖父,大家,予我做个见证。”
“你母亲果有遗命?”安良候夫人不大相信,与程瑶佳求证。
“嗯。”程瑶佳点点头,郑重地回答:“自是有的。”
她低头弯腰,解下脚腕上戴着的纯银足环,交到了文成候夫人手里,殷殷说道:“此乃中空,内有细绢,母亲说,她所有的遗言遗命都写于其上!”让我十五岁至十七岁二年之间,寻机交到户部或圣上手里。
今日,终于,交了出去,程瑶佳,落子无悔,我可是代你完成了你母亲的遗命…
你也不知道其上写些什么,你母亲还是否有别的交代…不论什么结果,是好是坏,我都得代你接着承受着的啦!
所以,你还是消散了吧!既已融合,又以我的意识为了主…你既已让出了身体,又何苦不甘,欲左右我的感情呢!
如果有机会,又在安全的情况下,我愿意代你去看看你的前太子,为你给他送一回点心,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只是,冒冒然前去,会害死你的情郎的。
唉…脑子里好似有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程瑶佳感觉心中一松,身体也似轻快了二分。
她脸上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指着足环,对外祖母和众人道:
“这个,可以交到户部的,由官员们处理它,看看如何取出先母生前的亲笔遗书!”你们就不要好奇,私自取出来了,恐若当今皇上不喜,怀疑…程瑶佳看着外祖母,若有深意地眨眨眼。
“好,外祖母答应与你一起,完成你母亲的遗命。”文成候夫人看着外孙女,又扫了扫面色不好的大太太两眼,扬声说完这句,即转身吩咐下去…
“江嬷嬷,你去面见候爷,送上这足环,派得力之人亲自交到户部尚书手里并报告一声,明日一早,可派官员到候府收银收物。”
“是,夫人!”江嬷嬷恭敬垂首,答应一声退下,转身去办事。
“好了,既如此,春芬秋月进去给你们大小姐收拾收拾…天色不早,老身亦不便耽误文成候夫人归府的时辰!”安良候府老太太做主,吩咐了下去。
大丫头既以将事情当众说出,就无可更改。钱财虽可人喜欢,让人不舍,然,当今,可也是一个很喜欢敛财的人。
从前,他的生日,妻妾们儿女们的生日,都举办茶会,花会,广发请贴…谁都得备厚礼参加!
只怕这个头开了,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他又有了一个说头让大家伙捐款捐物了。
蠢笨的大丫头,以后,恐是会成为全帝都女人的公敌。不管了,反正暂时不关她的事情。
哦!不,也关她的事情,不过,是好事!以后,怕是这对继子夫妻得对她好些…否则…
大太太看着江婆子下去了,又见老太太不仅不制止,反而欲让大丫头办了蠢事后犹将逃出这候府,她的手掌心,压抑着心里的滔天怒火,却又发作不得,气得心口痛,胸中翻江倒海,后悔得什么似的…
早知道……今,只得死死地看着大丫头们,希望她们识相些,莫要进去里间替死丫头收拾好所有的贵重首饰,然后又带走!
大太太浑身的低气压使空气凝滞了似的,让丫头婆子们不敢有一丝多余的小动作,小声音。
“是。”春芬秋月心里惙惙地答应了老太太的吩咐,又抬头看了看程瑶佳这个大小姐,见其也正看着她们,又微微颔首,方转身进去里间收拾。
程瑶佳眯了睬眼,思忖几秒,又扫视了一遍二等丫头们,突然出声道:“夏雨,你比她们更加熟悉我的东西一些,也进去帮忙吧!将我平常摆的穿的着的戴的玩的,全部都收拾出来…
十几年不曾住去过外祖家,这次,我得多住些时候,替母亲好好地孝敬外祖父母…”便于与外祖父母多多培养些感情…以后,还得依靠他们这靠谱些的长辈撑腰!
哼,且那些贵重的摆饰,首饰若不都带走,谁知道再回来时还在不在,或者是又有没有被调换呢!
大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庶女嫁进来候府做继室,有五千两银子的嫁妆就顶了天。
若不是有母亲的嫁妆支撑,她敢那么养她的儿女?父亲又敢左一个右一个的收丫头抬姨娘?
程瑶佳根据原主的记忆已经看出来了,原主被哄几句,就将母亲的嫁妆单子,管事的名录都交了出去,真是个憨丫头。
现在,想拿回来,根本不可能,倒不如听从母亲临死前的交待,得不到,就捐出去。相信,世子爷夫妇不敢不交,也不敢少交。
相伴原主多年的这么些丫头里面,现在只剩下个夏雨算是聪明又忠心的丫头了,安守本分,不去钻营,所以,她一直在二等的位子上呆了几年。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呢。
“是,大小姐!”夏雨虽心里奇怪大小姐的改变,也不敢置疑大小姐的决定。
小姐以前是不许二等丫头进里间帮忙的,她也只心思这么转了一下,便还是应声,转身进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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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正堂。文成候爷在安良候爷相陪下喝茶,闲坐,等待。
他本欲问问江晓淮的事情,想想又算了,安良候府实不敢谋害良民医者。且那个小子又懂医会武,怕是真的去了乡下,行他的游医之举又连带着采药!
江嬷嬷进来禀报以后,文成候爷无甚表情地看了一眼前亲家,即刻示下,让身边跟着的长随江风即刻骑马回府,拿上名贴,趁户部官员未下衙,到户部报告…
安良候爷被文成候爷的这一眼看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这次反应倒是够快,真的多年聪明了一回,也赶紧让长随取了他的名帖,跟文成候府的一起,到户部报告一声。
或许,他还得让大儿子大儿媳妇将先大儿媳妇嫁妆里的铺子庄子…这十几年的收益一起算给朝廷。希望当今看他乖觉,就此揭过他从前的不识抬举吧!
舍去先大儿媳妇的嫁妆,保得一府老小的平安也好!且,先大儿媳妇的嫁妆,中有二万两银子乃先皇和先皇后所舔的妆,其余也是文成候老候爷和夫人给的多。这些,等于,还给了皇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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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二刻,文成候夫妇接着了外孙女程瑶佳,一行人出了安良候府,坐着豪华马车,带着一众仆从侍卫和浩浩荡荡几大车的行李穿街过市,引得各个在回府途中的膏粱子弟驻足远观。
他们从未曾见过文成候爷这么招摇过市,不知道帝都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即派身后长随小厮赶紧去打听打听。
皇宫,当今皇帝刚刚收到了太监报上来的,户部尚书又请见的消息,看时辰,该是官员们下衙回家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紧张了一瞬,也赶紧让大太监请人进来。
户部尚书拿着足环进了御书房做报告请示的时候,文成候夫妇则于一刻钟后,便带了外孙女和车队回到了另一条街上的文成候府。
文成候府居于文臣所聚集的东文大街前(正)街,是一座前后左右都是五进的大院。与安良候府所处的西武大街(二巷),距离并不远。
文成候府虽然是候府,与安良候府同属一等候,但其所享受的规格待遇却与一等国公府相同。
这座候府为太祖皇帝所赐予第一代的文成候爷的府第,允许其可传承于子孙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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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隆正帝听了户部尚书的汇报,接过其递上的足环,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女儿香。
他拉开结头,凑近了仔细看,里面的确是有东西,可倒不出来。
“李三!”皇帝喊一声,一道黑影飘出。李三,李一,李五,李七…都是皇帝的影卫。
李一是头,影卫首领,平时还得训练手下,从暗部挑选成员。
“你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莫要损伤。”皇帝吩咐。
“是。”李三从自己腕上的金属环里抽出一根极细极细的钢丝,对光看看足环,确定了一下位置,用钢丝轻轻地对着足环一切,足环断开,里面折叠好的细绢无声掉落在案台上。
李二上前,赤手捡起那素色柔软的一团绢布,未曾展开,只是放鼻下仔细地闻一闻,辨一辨,确定了无毒无害,方转呈给皇帝。
皇帝展开,居然是两张细绢叠在一起,一张上面满是细小的字迹,一张却满是画的线条,一时看不出什么,倒像是一幅地图。
皇帝不动声色,仔细收起有线条的那张,轻轻放在袖装里,将另一张递给户部尚书,吩咐…
“赵卿,你着人,按绢上所列的数目,加重三分之一,于明日上衙时即到安良候府收取先安良候世子夫人对朝廷的捐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