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就指出过你身上存在的问题:目光过于狭窄。”他继续给我上课,教育道,“那些奢侈品珠宝,并不一定是有钱,想买了,才去研究。研究它们,对你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你必须得对珠宝行业有所了解。”
“嗯,您说得有道理。”我应道,看他又把卡地亚手镯递过来,急忙推辞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这是借给你的,让你体验一下高端珠宝的设计风格,过段时间,我会借给你其他品牌的珠宝。”
这样也行?我被他的说法完全弄懵了。
“你先试试大小,圈口尺寸合适不合适。”他的口气威严,带着不容辩驳的气势。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气势压倒,我竟然顺从地接过来,戴上了那只手镯,尺寸刚刚好。
“合适。”我看着手腕上的手镯,以前只在杂志上看到过,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真等戴到手上,才发现那个豹头玲珑精致,自带高级感,越看越觉得好看,“没想到你对珠宝也懂这么多。”
“我这是活到老学到老。”他笑着回答道,温和的眼睛里是水汪汪的笑意,就像是春天的湖水,掀起一阵阵青色的水光。
被魏锋教育过之后,我开始研究澜海和知名珠宝品牌的差异,有时候还会研究这些名牌珠宝新品的宣传推广。
不得不说,这样一来,我对澜海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制定起推广计划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我知道魏锋对珠宝有着比我高深的见解,有时候就某些问题,还会向他请教。他也知无不言,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对他越发依赖了。
“借”给我那只卡地亚的手镯没多久,他又“借”给我一条蒂芙尼的手链,因为只有几千块钱,我也就收下了。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借”给我别的珠宝:几万块的胸针,几千块的项链……
这些饰品虽然品牌不一、价格不同,但在风格上竟然达到了和谐统一。让我生出一种他是特意为我挑选的错觉。
闲来无事,我会把这些小玩意儿摆出来,一边回忆他给我讲解的知识,一边欣赏把玩,却从来都没有真正佩戴过。虽然我隐约感觉到,他“借”给我的这些东西,大概不会再收回去了。但我是一定要还给他的,我接受这些东西,只是学习知识,并没有别的什么企图。
可一旦它们变成我的珠宝,那我们的关系,性质就彻底改变了。
年底,赶在公司年会前,我组织了一次部门聚餐。我刚来澜海时,公司还没有正式的品牌部,可历经半年多,已经建立起一个高效的部门,这也是我工作上的成就。
因为高兴,我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
魏锋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有点喝多了,身子在酒精的作用下,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能飞起来。
“在哪儿呢?”他心情似乎不错,听着他的声音,我甚至能看到他微笑时扬起来的嘴角。
“在外面跟同事聚餐。”我笑着回答。
“哪儿?”
“你猜猜看。”我心血来潮,故意逗他。
“我要是猜对了呢?”他反问我,“有什么奖励?”
“没有奖励。”
“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抠门。”
“就是抠门了。”我继续胡搅蛮缠。
“你们还不散吗?这都快十一点了。”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地下三层的车库等你。”
“啊?”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你过来了?”
“是啊,怕你喝醉了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还不下来吗?”
惊喜就像是倒在瓶子里的啤酒,泡沫咕噜咕噜往外冒,沿着杯壁淌了满桌。
“就来了!”我挂断电话,回到包厢里,跟同事们又客套了几句,买了单,一路小跑,直奔电梯。
魏锋就在地下三层的电梯口等我,电梯门一开,我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外套,围着一条米白羊毛围巾,整个人被电梯口的灯光照亮,温润谦和,让我产生了一种今夕何夕的不真实感。
“魏锋,”我叫他的名字,“你今天很好看!”
他宠溺地笑着问我:“我哪天不好看?”
“反正就是好看。”
他扶着我往外走,我伸出手,跟他十指相扣。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那些存在心里很久的话,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冒:“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们被困在海水里。以前我听新闻,说有人像我们一样蹚水的时候,被潮水卷走了。那天很危险,是不是?但是你这样牵着我的时候,我就不怕了。”
他一言不发,牵着我走到他的车前。
“晨晨。”他突然转过头来,神情严肃地看着我。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爱我吗?”
我这是在做梦吗?以前,我们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谁也没有戳破那点心思,今天他怎么会问这种话?
我忍不住笑起来:“我喝多了,听不懂你的话。”
他突然把我推到了车上,俯身来吻我。我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他粗重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在我唇瓣上留下湿热触感,我的大脑越来越沉。
我这是在做梦。
从我们认识起,我就避免提及他的家庭,但我故意不去提,不代表不存在。像他这样的年纪,事业有成,肯定早就结婚生子,有着别人看来非常圆满的家庭。
我不能爱上别人的丈夫,破坏别人的家庭。平日里我可以克制自己,保持与他的距离,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我喝醉了,在做梦,我可以在梦里放纵。这一生之中,谁还不能做一场荒唐的梦呢?
“嗯,爱。”
第二天醒来,我睡在自己床上,前一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家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部门聚餐没过多久,公司年会就提上了日程。
吃午饭的时候,宁濛兴致勃勃地说起去年的年会:“去年年会,公司给女生一人一条最新款的蒂芙尼手链,男生是一人一块天梭的腕表!不知道今年会发什么?”
“李光明这么壕吗?咱们公司有自己的珠宝,干嘛不直接发公司的产品?”我问道。
“不是李光明发的,是大老板发的。”
“李光明不就是大老板吗?”我被宁濛的话绕晕了。
“李光明是二老板。”宁濛给了我一个白眼,“你和大老板的关系,公司里的人早就知道了。大家是怕你难堪,才没当着你的面提。不过在我这里,你不用继续装。”
“我跟大老板什么关系——”话问到一半,我突然紧张起来,“谁是公司的大老板?”
“都让你别装了!”
“魏锋?”
“不是吧,姐姐?”宁濛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真不知道魏锋和公司的关系?”
原来,魏锋才是澜海真正的老板。
原本那些令人疑惑的问题,如今变得清晰:李光明之前并没有推广品牌的打算,魏锋却说服他招我进公司。他是如何说服李光明的?
我进公司后,李光明给了我极大的自由,任凭我招人策划方案,我原以为是因为李光明信赖我,现在想来,应该是魏锋授意的吧?
我很忌讳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平时不太跟同事们八卦,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以至于我在公司里待了大半年,竟然不知道谁才是公司真正的老板。
“魏锋不会只有这一家公司吧?”我试探地问她。
宁濛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白痴:“大老板就没跟你说过他自己的事?你怎么还不如我知道的多?”
“澜海只是他手下的一家公司,主要以珠宝加工为主。他创办的另一个品牌更有名,瀚海珠宝,听过没?另外还有星辰和芙蓉玉……”宁濛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宁濛说的这几个珠宝品牌,我都接触过:
瀚海是近几年国内珠宝界崛起的新秀,走高端奢侈品路线;星辰则是瞄准国内女性白领推出的中低端珠宝品牌,具有极强的时尚感和设计感;芙蓉玉的设计偏老气,以和田玉和翡翠为主,但深得中老年妇女喜欢。
我只研究了它们的设计风格和理念,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扒一扒它们幕后的老板。
魏锋说得没错,我看问题的眼光实在是太狭窄了。
怪不得魏锋对整个珠宝行业了如指掌,我总算知道了原因。
真相浮出水面,我却只觉得心寒。
过去,我一直把魏锋当成我的贵人,是在我职业生涯走到瓶颈期时,将我拯救出来的人。但我没有想到,他给我提供新的工作,不是在拯救我,而是给我设置了陷阱。
其实我早该察觉到他的心思的,从他递给我那张照片开始。
在海边他便对我动了心,那天晚上,我跟他一起散步,向他倾诉工作上的困难,从那时起,他大概就在考虑如何不动声色地把我网罗到他身边去了。
可是至于吗?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也许他们就是愿意花费心思狩猎,通过种种手段,把猎物引诱到自己的陷阱里,这样得到的猎物吃起来才更有滋味。也许那些投怀送抱的,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无力和挫败感击打着我。
我以为在澜海工作,可以提高我的能力,让我实现独立;却从来没想过,我的这些自立自强,不过是那些翻云覆雨的人耍的小手段。不管我如何努力,到最后,还是被人耍着玩的。
我把魏锋送我的珠宝整理好,把他约出来吃饭:“以前您在海边救过我,我说要请您吃饭,一直拖到现在。”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没有说话,等着我说下去。
“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把那些珠宝送到他面前,“这是您借给我的珠宝,现在还给您。”
“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魏总,从下一周开始,我就不来澜海上班了。”
魏锋看着我,眼睛深不见底,但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你要离职,等发了年终奖再走。”
我以为他会解释自己为什么隐瞒身份,给我道歉,之后挽留我。没想到他就这么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我的离职。
“这不是钱的事——”
“我说是钱的事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压迫,“下周离职,你手上的工作交给谁?这样的工作态度,哪个公司放心让你带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