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十八岁生日那天,她约了季江城去蹦极。季江城一向惯着她,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当然也不会拒绝她。
可一向勇敢大胆的沈玥,这一次一上去竟然就怂了。
“季江城,我害怕,你来陪我好不好?”
好,当然好。季江城什么时候拒绝过沈玥的要求。
“有人说,蹦极要和喜欢的人一起跳,你知道为什么吗?”她靠近季江城,纤细的胳膊轻轻地抱住他,那是一个好像没用力,又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克制的一个拥抱。
季江城目光里满满都是她,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跳下去的一瞬间,高速降落和强烈失重会让人有近距离和死亡接触的感觉,两个人一起经历生死,经历大起大落,然后再重获新生。这个过程虽然短暂,但却会产生很多的情愫,你喜欢的人也会在经过这个瞬间后喜欢上你。”
沈玥踮脚凑近他,问道:“季江城,你想试试吗?”
季江城笑了,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喜欢的人已经很喜欢我了,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和她一起跳下去,我希望她知道,无论起起落落,生生死死,她都应该在我的怀里。”
“小玥,醒醒,很晚了,我带你去吃晚饭。”
沈玥迷蒙转醒,揉揉眼睛,就看到在梦里一直扰得她不得安宁的那张脸出现在她眼前。
她忽的一下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窝在沙发里睡着了,而她身上还盖着季江城今天穿的那件西装外套。
沈玥自知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她所有的克制和忍耐都用在季江城身上了。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再和季江城这样正面相对的一天,所以到了此刻,她也真的有些绷不住了。
“季江城,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她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一点朦胧的睡意,也带着一点压抑的哭腔。
他们明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分手了,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接近她?就好像他们之前从来没在一起过一样,又好像他们从来没分手过一样。
季江城沉默着,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一刻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距离沈玥单方面宣布要和他分手已经过了七年了,他一直没开口说同意,但她也一直没再和他有什么联系。
除了沈季两家的聚会偶尔能远远见上一面,他们之间和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想,你能为你曾经说过的话负责任。”沉默了良久,季江城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沈玥一愣。她说过很多很多话,他说的是那一句?
“那年你要和我分手,说你还年轻,还是个小孩子,还没玩够,不想和我这个老男人在一起了。沈玥,现在,七年过去了,你已经二十七岁了,回答我,你长大了吗?”
“你说什么……”沈玥这次是真的呆住了。
季江城说:“你已经愿意相亲了,虽然是替人相亲的,但是想必你心里也是认可了你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所以,作为你交往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也将会是你最后一个男朋友的人,你不优先考虑一下我吗?”
“季江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玥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蠢毙了,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我三十五岁,未婚,以前忙于读书,后来忙于工作,只谈过一个女朋友,胆子够大,敢跳伞敢蹦极——这些都是我女朋友教我的。但是我还有很多事不会,所以我很希望,余生,她可以继续教我。
“我年纪是有点大,你和我分手时,我的年纪比你大40%,现在我只比你大29.63%了。等你八十岁的时候,我就只比你大10%了,所以其实,只要能一直在一起,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沈玥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一样。
和季江城分手后的那七年,她过得按部就班,却也浑浑噩噩。时至今日,回想起当初分手的原因……她竟然已经快想不起来是为什么了。
这些年里,好像总记得要避着他,免得彼此相见尴尬,时间一久,却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避着他。
直到季江城那番毫无保留的剖白,她才想起来,二十岁那个幼稚的沈玥为了跟季江城说分手,说了怎样过分的蠢话。
那年她父母刚刚遭遇车祸意外过世,虽然她已经成年,但是大伯和大伯母还是接了她到家里生活。
可再怎么亲的亲人,终究也像是隔了一层。她对季江城的依赖到了从未有过的程度,那段时间,就连她父母的葬礼都是季江城在帮忙操办的。
后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渐渐走出来,开始恢复上课和演出。有一天她下课后,就想去找季江城,结果却在办公室门外听见了他和傅雪娆的对话。
傅雪娆那时就已经是季江城的秘书了,工作能力强,人又长得漂亮,就连沈玥心里都常常会生出一丝嫉妒——他们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季江城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可偏偏,那天隔着一道门听到的对话,就成了沈玥心里一个解也解不开的结。
她听见季江城跟傅雪娆说:“她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有什么用,你找她又能做什么?有你在就够了。”
她感觉万念俱灰。那种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季江城又让她体会了一次。她报复似的和季江城说了分手,还说她还年轻,还没长大,还没玩够,她还是个小孩,她不要和无趣的老男人谈恋爱。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不太记得清当初他说的原话是什么了。她只记得,季江城说她“没用”,说她是“还没长大的小孩子”,还说有傅雪娆在他身边“就够了”。
傅雪娆那么漂亮,人又有能力,不像她,只会拉拉琴,也完全帮不上他,也没什么用。
沈玥哭得委屈像个孩子,“那我呢?我又算什么呢?”
这是季江城第一次听到她跟自己说她当初硬要分手的原因,可这原因也太无厘头了……他真想撬开沈玥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然而季江城对沈玥讲述的这段往事实在是没有印象,于是他拨了内线叫傅雪娆进来。
傅雪娆做他秘书十年了,几乎是他一进总部起就跟着他的,他不记得的事,也许傅雪娆记得。
事实证明,傅雪娆能在季江城身边做十年的高级文秘靠的是脑子。
“沈小姐您说的是11年的圣诞节吗?那是一个周日,您前一周一直在柏林开会,原本十天的行程硬是压缩成了六天,因为您想赶回来陪沈小姐一起过圣诞节,您还让我包了一间餐厅……但是后来没有成行。”
季江城隐约有点印象。
“那次您累得病倒了,加上之前公司和沈家两头跑,您那时已经有两个月高强度工作无休了。您高烧不退,一边挂水一边开视讯会议,我就说要不要通知沈小姐过来照顾您,可您怕沈小姐担心,没同意,还训了我几句,后来还是我给您拔的针。”
傅雪娆想起过去,有点记仇,“我原本以为我只是个秘书,谁成想我吃狗粮的同时还得兼任护士呢?那是季总您给我上的最生动的一节职场课,不过……看起来你们也上了一节课?”
这一课真的是生动的一课。他们用错过的七年时间才学会“沟通”和“信任”这两个词,陌生得不像是小学就学写过的字。
这七年,沈玥一直自卑于自己是个“没用的小孩”,季江城一直纠结于自己是个“无趣的老男人”。
这两个宇宙无敌大傻子,真的活该是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