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六年。
艳阳高照,初夏的微风已经夹杂着一丝炽热。阳光从指缝中透出,照在脸颊上,一滴晶莹的汗珠随之滚落。
姐姐拿出绣着兰花的绢子替我拭去脸上的汗珠。我微笑着望向她,那日,便是我与姐姐初到京城的第一日。
沿着街道一路寻找落脚的地方,因为囊中羞涩,所以实在不敢寻找大型的客栈。漫无目的的走过一条大路,又穿过一条小巷……
就在一个拐角处,我不小心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哎呦”,我摸着被撞的生疼的脑门,望向那男人,只见他身穿一件蓝色粗布麻衣,瘦瘦高高的个子,眼神中透露出精明。
他也显然吓了一跳,“哎,我说你……”刚想开口骂人,抬头望了我一眼,就立刻收住了话锋,开始上下打量起来。
姐姐紧随其后赶来,看到这个情形,急忙向男子道歉:“实在抱歉,撞到您了。”
本来一直盯着我看的男子,看到姐姐过来,不怒反笑。殷切的说道:“看二位姑娘提着行李又如此匆忙,是要急着去投宿吧?”
“正是,我们从苏州过来,想找个便宜点的客栈。”姐姐害羞的小声应答。
“原来如此。”男人马上接话,“我正好认识一个老板娘,她开的客栈,既干净又便宜,我正好顺道,不如带二位姑娘过去?”
“真的吗?那太好了!”姐姐很是欣喜。
“那就请随我来吧。”男人一脸堆笑。
我虽然心中存疑,但是姐姐拉着我快步跟上,我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七拐八弯的,我们来到一家富丽堂皇的二层门楼前,“寻芳阁”三个大字,醒目而耀眼。
一位浓妆艳抹脂粉气十足的女人,斜倚着门框。她显然认识这个带我们来的男子。他们二人耳语了两句,女人上下打量着我们,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们当即觉得不对,想要扭头就走,却被男子拦住。他显然变了一幅嘴脸,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不是要找客栈吗?这里可是免费的!”
姐姐拉着我想要逃走,可是,那女人不知从哪里叫来两名壮汉,拦住了去路。
我和姐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慌乱中,我摘下头上珠花,比划着要刺入自己的喉咙!大喊道:“你们别再过来!”
可能动静闹得太大,街上逐渐聚拢了一些人。他们交头接耳,却没有人愿意出手相助。
就在我与姐姐绝望之际,街的那头,一阵混乱的马蹄声伴着马的鸣叫声,刺破了整个纷乱的街道。
原本喧闹的长街,反倒因为这阵骚动,稍稍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翘首以盼,仿佛想要早于他人一步,看看到底是何人有这么大的阵仗?
他——这个横跨我半生,羁绊我半生的男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又毫不犹豫的闯入了我的生命……
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以飞快的速度,略过长街,直愣愣的朝着我冲来!马上的男子显然也被眼前混乱的场面吓了一跳,急忙拉紧缰绳。那乌黑油亮的骏马,随即收了惊吓,两只前蹄腾空而起,嘶鸣之声响彻整个街道……
“驭……”,男人稍稍安抚马儿,骑在马上不动声色的俯视着这整个场面。
而此时我手中的珠花,还没有从我的喉咙边拿开!
他从人群中第一个分辨出我,缓缓抬起臂弯,用那攥在手中的金丝绑穗马鞭,指着我的方向,轻启双唇,用一种低沉却不容质疑的口气命令道:“把手放下!”
听罢此言,我才从刚刚的慌乱中,镇定下来,抬眸与来人对视。
阳光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仿佛包裹了一圈金色的轮廓。
他威严的骑在马上,身着一件玄色暗纹团龙描金常服,一幅高高在上,气宇轩昂的样子。那冷峻的脸庞,又不失英气。浓黑的眉毛,犹如划破苍穹的一把利刃,径直冲向耳后。深冷如明月般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我,瞬时间,四目相交,犹如电光火石,一眼万年……
“什么人竟敢管我们的闲事!”领我们来的歹人,见形式不对,大声怒喝道。
这时,他身后的一名随从,快马冲到那歹人的眼前,扬手就是一鞭子!怒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和王爷说话!”
言罢,四座皆惊。
歹人与那妇人、壮汉,连忙跪下求饶,“不知是王爷驾到,求王爷饶命啊。”
可能是受到这些人的影响,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跪了下来。
我则呆愣在原地,睁着难以置信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倒是姐姐先反应过来,赶忙拉着我跪下。
只见他微微皱了一下双眉,用手制止了随从,随从即刻领会,退下待命。
“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指着我,终于发问。
我怒视着这些歹人,将来龙去脉详细的禀报了一番。边说边哭的梨花带雨,凄惨兮兮,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王爷听罢,用拿着鞭子的右手冲后面的随从挥了一下,示意过来听命。又指着跪在地上的一群歹人,吩咐道:“吉禄,把他们交给巡城御史。”说着,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如若属实,吩咐严办。”
“是”,吉禄得令,随即带那些歹人退下。
伴随着他们的求饶声渐行渐远,我们二人谁都没敢妄动。
人群渐渐散去,王爷抽身下马。立刻有人过来牵住他手中的缰绳。
他慢慢走到我们身边,搀我二人起来,却没有着急说话。开始从上到下打量起我们:“看二位姑娘谈吐装束不像是京城人士?”
“王爷好眼力,我二人因家族没落,逃荒至此,本想投奔京中亲戚,谁知到了京城才知,亲戚早年间已经搬走,音讯全无。我二人囊中羞涩,不敢住那些昂贵的客栈,这才种了歹人的奸计啊。”姐姐黯然回答。
“原来如此,两位姑娘虽看着年龄不大,确谈吐不凡。尤其令妹,虽有这倾城之容貌,却还不乏英气十足,与寻常女子不同。”他说这话时,我明明看到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眼中透露出一丝孩童般嘲笑的狡诈,虽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我察觉。
我从小听过不少对我容貌的溢美之词,但是,嫌少有夸女子“英气十足”的。岂不是暗讽我“彪悍”?我心下暗想。
姐姐似乎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笑笑答道:“冰凝她刚才是为了护我,才以死相逼那些歹人,还请公子……哦,不,王爷不要见怪。”
“冰凝?”他挑了挑眉,“不知姑娘闺名是哪两个字?”他转头看向我。
“道腴有味诗弥胜,何止冰凝与蜜淳,小女闺名正是取于此处。”说着,微微欠了欠身。
他似乎怔了一下,定睛看着我,幽幽说道:“以姑娘的姿容与文采,确实配的起这名字。”
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良久,忽又像打定了什么主意般,自言自语道:“天助我也。”转过头又问了姐姐,“那敢问姑娘芳名呢?”
姐姐欠身答到:“姓林,名冰韵。”
“好名字,”王爷点点头,“既然二位姑娘暂无安身之处,不知可愿随本王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