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身不由己
如果时间可以定格,我希望在春天的时候,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仍是我心目中认为的与程艳红恩爱的丈夫,我依旧是程艳红那个无话不谈的网友,让时间就定在那里,我们不再有过接触,也就不会生出这么些纠葛。
可是,何事秋风悲画扇,曾经沧海,已没了初见时的单纯,感情的印迹已经在慢慢的交往中铭心了。
“红颜,你瘦了。”他凝视着我的脸。
上班以来,我几乎没有太多的时间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工作的劳累,我确能明显感到腰围在寸寸缩小。不再因为害怕长胖,而需要到健身房进行形体的修饰,曾玲说我的腰已经细如柳枝了。
我浅浅入座,他为了斟上清茶,那是龙井的香韵,我低头看那琥珀茶色,轻轻的水雾弥漫过我的脸,我竟是不敢对视他的眼。
“我到重庆出差,跟这边公司还有些交接。”
说着他此行的目的,我能感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用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字眼。
“工作怎么样,适应吗?”他问。
“还可以,就是刚开始的时候有点不习惯,久了就好了。”我啜了一口茶,茶香溢满了我的口腔。
第一次跟他在这里品茶后,我渐渐喜欢上这清雅的茶味,而以前,我只喜欢喝咖啡。
“要注意身体呀,你看你都瘦了。”
“这样挺好的,自然瘦身法,来得不知不觉,比去健身房轻松多了。”我呵呵一笑。
“好久没看到你这样笑了。”他的目光突然定住了,为我的笑颜。
是的,在他的印象中,我很久没有这样舒缓的笑容了,离婚,530,车祸,那一系列雪上加霜的打击,让我失去了笑容,还有他的回归,也带走了我全部的感情,我的表情如我的心情,在那时,提前进入了寒冬。是陈冬给了我重新绽放笑颜的生机,不多的工资,身体的劳累,却让我可以开心的过活。
我再次给了他一个微笑,虽然此时心里,并不想笑,我只是想让他看到,我过得很好。
茶楼只有我们两个人,因为现在正是吃饭时间,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喝茶。我已经饿了,高强度的工作,让我异常的饥饿。
“饿了吗?”他问。
我很诚实的给了他一个点头。
他笑了,“对不起呀,这个时候约你来喝茶,好像不对点呢。”
我也很奇怪,他为什么会从飞机上一下来,就想到要来喝茶。后来我想明白了,他是想在这里,我们第一次来过的茶楼,寻找某些记忆吧。
“走吧,咱们先吃饭吧。”他说话的同时,也示意老板结帐。
从我进门到离开,在这里呆了总共不超过20分钟。
我注意到他并没带箱子,只拎了一个黑色的大皮包,估计在重庆呆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了。
出了茶楼,他与我并排而行,虽然离得很近,我却始终觉得中间有无形的手,硬把我们往两边分开,那中间的一段,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虽然只有一步之遥,却用一生也走不过去。
“想吃什么?”他侧过脸问我。
“我无所谓,看你吧。”现在就算只有一碗白米饭,我也能吃得很香,因为真的很饿了。
“火锅吧,回去后就吃不到正宗的重庆火锅了,怪想的。”在重庆呆过的外地人,多半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嗯。”我点头,特别能理解他的感受。
在重庆,唯一不缺的就是火锅店,不用刻意寻找,它总会在你的视线之处觅到。
在茶楼的对面,就有两家火锅店,一家客人多,一家客人少。
客人多的那店外面已经等起了了号,人少的那店只有一桌客人,其余桌子都空着,老板站店外招呼客人,眼睛也不时瞥向旁边人气旺盛的竞争对手,他有些落寞吧,常言道,人走旺家门,越冷就越没人问津。做餐饮就是这样残酷。
“去那家吧。”我指着客人少的火锅店对沈正扬说,兴许他家的味道也不错,只是没有店旺的运气罢了,对弱势,我天生的同情,就像我落魄的时候一样,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关心一样。
“好。”他不假思索的答应我的提议。
老板看我们从对面过来的时候,位置略略偏向那家店,他有些失望,以为我们也会选择去那里排号,可是我们最后走向了他家,他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这是个40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衣着也很干净,文质彬彬的样子,不像是个生意人。
“老师,快里面坐,小金,快倒茶。”老板很殷情的招呼着我们,他这店面有50来平米吧,看着挺干净整洁的。比我和陈东常去那家看着干净多了,可是就怪了,越是环境不咋地的地方,倒是人客满堂。我看旁边那兴隆的店,也没这家店堂整洁。
老板口中的小金,也是40岁左右的女人,短发,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挂着热情的笑容,但可是看她的年龄,叫小金,好像有些怪怪的。
“老师,点菜嘛。”她给我们倒满茶,就递了一本菜单过来,所有菜品和价格都已经印在上面了,我们只需在旁边的空格写上份数。
沈正扬接过菜单,又递给我,“红颜,你点吧。”
进店时那股浓郁的火锅香气早已勾摄着我的味蕾,我已经饥肠辘辘。
点完菜,小金就去准备了,老板也跟着进了厨房。
因为人少,上菜的速度相当的快,菜品挺新鲜的,我唯一嫌火小,其实也是心急来的,烧得旺旺的火苗舔着锅底,我在沈正扬眼里看到了火光,一闪一闪的,把眸子里的忧愁褪去,从在茶楼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看到了他的苦闷,只是我不愿提及,并且他也没有通过语言表达。
菜烫熟了,他夹的第一筷子放在我的碗里,我知道他的意思,想让我多吃点,可能是觉得我太瘦了吧。
我真的是饿了,火锅的诱惑绝对是致命的,在这样的美味面前我难以抵挡,看的人可能惊讶,如此瘦弱小女子,竟有这么好的胃口?
我们吃饭的时候,老板和小金就站在店门口招揽客人,老板不时的对小金说,你进去坐着吧,这儿有我就行了,这病刚好,可别跟整翻了,那药费多贵呀。“然后就是小金不满的话语,”还以为你担心我的身体呢,原来是担心药费呀。“
“哪里嘛,我还不是为你着想,怕你累坏了,先不管药费,你自个也遭罪吧?”老板轻轻说。
“你就是会说,有病都让你给说没了。”小金嘴角有些了弧度。
我们坐的桌子刚好在门口,所以他们的对话,我听得清楚。看来,是两口子,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对话,我看到了一种简单的幸福。
小金的字眼安在一个40多岁的女人身上,有点不合适宜,但出自一个丈夫之口,却是一种相濡以沫的细致,我羡慕这样的幸福。
沈正扬的目光也移向了他们,凝视这种平和的恩爱,我看到了他眼底的那抹下沉,我突然心一紧,想起了程艳红的留言。
他回去了,但并不幸福。
沈正扬嘴唇嚅动,欲言又止,我却已经知道了他想说的话。
有些话,既然在犹豫,就不说也罢,他来看我,就当是别后的朋友叙叙往日友谊而已。
“老板,买单。”我拿起拎包,取出钱夹。
“红颜,我来吧。”他赶紧站了起来,向老板走过去。
“正扬,这次让我请客吧,我工作了呀,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我也起身,把钱掏了出来。
老板看着我们两个争着付款,迟疑了,不知该按谁的钱。
“别争了,我好不容易到重庆来,别让我心里过意不去好吗?”他看向我。
男人觉得让女人买单会很没面子吧,我没再坚持。
“欢迎下次再来。”我们离开的时候,老板很热情的对我们说。
“下次”,我可能还会再来,但他却不一定了。
初秋的夜晚,夜色如浓墨,纷纷细雨也夹杂在黑夜中,飘洒在发丝,我感到了凉意了。
“下雨了。”我像在对自己说话。
“是啊,秋天的雨有点冷了。”沈正扬已经脱下他的夹克,披在我的身上。
带着他体温的气息,温暖了我的全身。
他只穿了一件细格子衬衫,而这细细的秋雨洒在身上很凉。
我把夹克还给他,“穿上吧,会冷。”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你快披上吧。”他说。
“回去吧,太晚了。”我望向他,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我才能从容的看他。
“再陪我走会,行吗?”他低声请求,这样的语气,我无法拒绝,可是,他单薄的衣服如何能挡住点点秋雨?
“别担心,我不冷,刚吃了火锅,身体热和着呢。”他打消我的顾虑。
我并不相信他的话,我也刚吃了火锅,可还是冷呢。
“去茶楼坐会吧。”我提议,因为不忍心他穿在衬衣在这样的秋夜淋雨,虽然雨很小,小得只在微弱的路灯下如断丝般闪动。
“好吧。”他同意了。
我们又回到了疏离茶香,此时客人多了起来,周末的晚上,茶楼的生意比平时好了许多,但因为这个茶楼只是纯粹的品茶,不提供棋牌娱乐,所以相比很多茶楼,它的生意要淡些,也许老板就是个淡然的人,他所营造的休闲时光,是用来雕刻的。
进了里面,也褪去了外面的凉意。
茶香带着温暖,通过呼吸浸进心里,还是龙井,还是那样的味道。
茶楼的挂钟显示,已经是晚上10点,我妈和王叔今天带着筝儿回他们那边去了,他们通常会在周五的晚上回去过周末,我下班就自己带筝儿,也难为他们了,老两口在我那宽大的家里太冷清了,远没有自己住的老家属区的热闹,所以周末我休息,也给他们放假,但今天特殊情况,我让他们把筝儿一起带走了。
“累了吗?”他忽然问我。
工作了一天,真的有点累,在他面前,我不需要掩饰,所以我点头。
“对不起,红颜,这么晚了,还留着你,可是我想看到你,哪怕多一分钟也好,我有点自私吧,明天处理完这边的事,晚上还要到北京,我怕明天没有时间了,所以多给我点时间,好吗?”
这是他今天跟我见面以来,说的第一句这样的话,我莫明惶恐。
“我觉得我错了,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我回去了,真的可以再拾起那段感情,可是,不行了,我面对她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感觉了,只有鱼儿叫她妈妈的时候,我才能意识到我们有着夫妻的名份,我想当一个好爸爸,看到鱼儿快乐,我也很开心,可是我跟她单独相处的时候,真的无话可说,我想这样平淡着过吧,可是她找着荐发脾气,有时还当着孩子的面,在那样的家里,我真的很累,红颜,你说我错了吗?也许当初就该彻底决断,长痛不如短痛,可能对大家都好。”
他终于把开始欲言又止的话倒了出来,可能这样他才会觉着轻松一点吧。
可是在这样的问题上,我没有发言权,我自己也是当局者,一样的迷惑。
这个深沉的男人,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因痛苦而扭曲,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正扬,人这辈子很短,活得轻松点吧,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累。”这句话可能不该出自我之口,但我真的想让他能够活得开心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折磨自己。
“我也想呀,可是我现在是左右为难,我的婚姻没有爱情,我的爱情,却给不了婚姻。”他的眼光直直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后面那句话,是说给我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