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祭神第一天。
全村除了孩童以外全部村民尽皆聚集在祭神台处,静静等待祭典的开始。
顾霖的年龄虽然不够,但考虑到入籍一事,又有读书人的身份,便特许参与祭神。
整个祭神台一片肃穆,落针可闻。每个村民的脸上都带有朝圣般的神情。
龙村长身着祭神素袍,一脸严肃的神情,手持一柄古朴的权杖,脚下如丈量过一般,每一步都是等距迈出。
祭神台上一席华盖,遮掩住了某样大型物件。
周围八名村中猎手中的佼佼者,虎背熊腰,背手而立,守护在华盖四周,果儿的姐夫也在其中。
龙村长步行到华盖前,庄严道:“请~~神~~碑~~”
八名猎手齐齐一声怒喝,一起举起支撑华盖的八根立柱,负于肩膀之上。
华盖下是一面晶莹剔透的玉碑,近一人高,上面流光溢彩,似乎闪过许多玄奥的文字,但细一分别,又看不真切。
龙村长继续令道:“祭~~衣~~供~~”
他身后一名老妪手端托盘,恭恭敬敬向前。
盘中华光璀璨,竟是由造价不菲的丝布材料纺织成的名贵衣物。
“云源村第五任不肖村长龙山河,领全体云源村村民供幻彩霓衣一件!感恩神明赐福!保云源村风调雨顺!
全体村民,学者施礼,余者跪礼。拜!!!”
龙山河带头,领着村民们齐刷刷的跪下叩首,唯有葛文师与顾霖肃立,欠身施礼。
随后起身,重复,足足施行了九跪八十一叩,从日上三竿一直到晌午时分,第一日的祭神才圆满结束。
顾霖暗暗咂舌,那华盖据说有千均之重(域灵大陆的重量计量单位,一均约为十公斤。)也亏那八人能坚持这么久。
据说整个祭神流程,除了每家每户供奉的普通供品以外,还要在前六日分别在“衣、食、住、行、农、文”六大领域上供代表供品,以表示对神明的尊敬。
第七日则要宣讲所祭祀神明的事迹,这也是顾霖十分好奇的云源村建立历史。
每一日的祭典时间都约为一云香(三小时),可谓十分漫长。
值得一提的是,顾霖始终无法适应这里的时间计量方式。最小的是一沙漏(五分钟),然后是一沙斗(半小时),随后是特制的草香(一柱燃烧一小时),最后是一云香(三小时)。
时间计算的方式粗糙无比。
顾霖有时也十分犯愁,要不要研究一下上发条的机械表怎么制造,或者搞个日晷。
不过听葛文师所言,修行界已经发明出记录时间的灵源器,极易携带,听这灵源器的功能与地球上的手表差不多。
至于凡人这方面,似乎只有三大学家的地界和七大皇朝的几座重要城市对内部居住的凡人规定了度量单位,这也只是为了方便传学和管辖而已。
至于礼仪方面,上古之时圣贤便许下了特权,读书人如非自愿,不必行叩礼。
顾霖身上挂了个读书人的身份,祭神时鞠躬便可,倒也乐得轻松。
祭典一日日的进行,顾霖能看出龙伯是动了心思的,每一日的供品都明显不是凡品,让顾霖大开眼界。
第六日是祭文供,供品正是一副围棋,打造的材料自然也是绝顶,至少顾霖在看到幽深典雅的棋盘与圆润灵动的棋子是这么感觉的。
“顾霖上前!”
顾霖听到龙村长召唤,也谨守典礼规矩,恭敬走到了玉碑前。
龙村长手持权杖,对着玉碑深施一礼:“有顾姓男儿,单字为霖,学名济世,予我云源村有恩。今自愿入籍我云源村,与村子共荣共损。济世家学渊源,特供启智文物——围棋。望神明感其诚心,录济世为云源村一份子!保佑我云源村文道昌盛!子孙绵延!”
随后手中权杖在顾霖肩膀上轻打了三下:“济世!向神明施礼!”
顾霖向前,对着玉碑欠身施礼。
玉碑似是有灵,一团朦胧的气机在虚空中飘过,融入了顾霖的身体,顾霖似乎感觉体内多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仿佛与这片天地的联系更加亲密了。
但顾霖更没注意的是,他胸前隐隐发出一道沉淀的金光,把这神秘气机排开了少许。
身旁的龙伯似乎也被金光波及了一些,发愣了数息才回过了神。
“礼成!全体村民,行跪礼……”
…………
“济世,今日祭典后,你便彻底入籍我们云源村了。”
“多谢龙伯,龙伯辛苦了。”
“哎,祭神乃是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倒是济世,明年可是云源村建村五百年,这第五百次可是一场大祭,你今年一定要在文道上多加努力,明年的文供,老夫就指望你与葛文师了。”
“村长放心,济世明白。”
顾霖却如是想着:大祭,大忌,总让人感觉不吉利啊。
…………
第七日,祭神宣讲。
龙村长并未身着祭服,而是一身普通装束。
祭神台下全体村民盘地而坐,上至百岁,下至六七,一人不缺。
村中许多人对这段建村历史听了几十遍甚至百遍了,仍旧是百听不厌。
因为这是云源村的骄傲,他们是神赐之民。
村人长寿,除了意外受伤,不受疾病困扰。年年粮食满仓,衣食无忧,这难道不是神赐的最好证明吗?
“四百九十九年前,我云源村的先辈饱受战乱之苦,辗转逃难,三日不得一食,周身几无片缕。
是神明!感我们先人苦难!用大神通建立云源村!供我们繁衍至今!脱离战争的艰险!”
龙伯一脸狂热:“我云源村世世代代,绝不敢忘神明的恩赐!敬神明!!!”
台下狂呼海啸:“敬神明!!!!”
顾霖微微垂目,掩饰自己皱眉的神情,不经意观察到葛文师时,发现他的神情也十分凝重。
这祭神,怎么像是邪教的洗脑宣言?
这话顾霖没有说出口,只是暗暗放在了心底。
…………
夜间用餐时,敏敏一脸纠结的看着葛文师与顾霖,有点委屈。
“你俩怎么吃这么少啊,我今天做的不好吃吗?”
葛文师笑道:“曾爷爷连着七天祭典,有些累了。”
顾霖也微笑道:“刚入籍村子,我有些激动,师妹你做的很好吃。”
敏敏小姑娘喜笑颜开:“师兄你爱吃就好,我去洗碗,一会给你和我曾爷爷切点水果。”
敏敏走后,葛文师与顾霖对坐相视。
许久,葛文师咧嘴笑道:“这个龙老倌,越老越癫狂,祭神这么大的事情,身为祭典人却一点都不沉稳。改日,老朽一定要好好笑话他一顿。”
顾霖眉头微皱,字斟句酌道:“村长的反应是否有些太激烈了?历年的祭神都是如此吗?”
葛文师眼目低垂,迅速回道:“济世莫要妄言!或许是你的家学之道颇为高深,才让这龙老倌如此激动吧,毕竟五年村中未诞新生儿,让他压力太大了。话止于此,千万!莫要妄言!”
说话的同时,葛文师用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写道:慎言,隔墙有耳。老朽被暗算了……
不知为何,葛文师突然写不下去了,他面目赤红,似乎遭受了很大的痛苦。
但他却呼吸平缓,努力若无其事。
顾霖担忧地看着葛文师,却不敢出声询问。
许久,葛文师面目缓和,似是恢复过来。
“济世,敏敏今年十二岁,她根基养护的不错,是时候回到她父母身边修行了。你家学渊源,在村中蹉跎太过浪费。老朽会尽快联系我的孙子孙媳,让他接走敏敏,你也跟着一起走吧。”
顾霖表情一凝:“葛师,你走不走?”
“受惠此地良久,老朽怎能一走了之?总归是要在村子里略尽绵薄之力的。”
“葛师何必如此?留得青山在,人总要落叶归根的。”
“老朽一把年纪了,生死都不在意,何必屯柴、归根呢。况且,老朽也不想再回去卖这点薄弱的脸面,遭人白眼了。济世,如果你还尊老朽一声葛师,便听老朽这次吧。”
顾霖叹了一口气,点头听应,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