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员请注意,由于前方空间发生大面积电离风暴,飞行器将于15分钟内下降至一万米以下,时速降至500KM/小时。”
在机载智脑的提示声中罗云缓缓的睁开眼睛。透过机舱四周的玻璃窗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中无数条夹杂着闪电的巨大风柱穿破暗红的云层在漫天的雷暴中狂舞,罗云仅是远远的观望亦被这凌冽的天地之威震撼的心神颤栗。
不同于自地面产生的龙卷风。电离风暴是由于核爆抛飞到平/对流层的高能离子与电离层的大气发生作用自上而下产生的毁灭性气象。这种风暴不仅破坏力巨大,而且极具突然性,从发生到壮大只需数十分钟时间,是如今空中飞行的头号杀手。
似是受到了电离风暴的影响,飞行中一直如履平地般稳定的暴风战机也忽然剧烈的颠簸起来,罗云的航空服与座椅间的吸力陡然增加,牢牢的将他固定在了座位上,接着飞行器便在智脑的控制下以近乎90度的俯角斜插而下。
罗云正纳闷这智脑过激的反馈时。飞行器的挡风玻璃外忽然飞溅起了许多火花,剧烈的噼啪声穿透了玻璃直传入罗云的耳边,炸的他只觉心底发麻。
看来前方的电离风暴还在扩大,而且非常迅速,要不是暴风提早进行回避还真有可能被卷进去,罗云心中不禁一阵骇然。
虽然已被引力束牢牢的固定在座位上,但剧烈的颠簸中罗云依然紧张的牢牢抓紧驾驶位的扶手,双眼满是担忧的盯着操控屏上的各项指标。
暴风飞行器的震颤越来越强烈,挡风玻璃上的火花也越来越密集,已经完全遮挡了视线,看不清外面的情况。操控屏上出现了数项红色的告警指标,一些电子设备已经遭到了严重的损坏,机舱里充满了红色的预警灯光,聒噪的报警声让罗云觉得无比的烦躁与惊惧。
正当罗云绝望的认为自己这次难逃一劫之时,暴风战机前挡玻璃上的火花忽然散尽,露出了一片灰沉的天空,耳边的噼啪也随即戛然而止。
战机终于穿越了平流层,摆脱了电离风暴的影响。自动修复程序也开始启动,过了十多分钟,各项异常便逐一被修复,驾驶室内恢复了平静。
罗云长舒一口气,解除了航空服与座椅间的引力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的身体。当他正想去窗边看看外面的情况时,忽然驾驶舱里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有不明飞行物来袭,释放干扰弹。请飞行员各就各位。”机载智脑一边警示,一边操控战机骤然垂直向下坠去。
好在罗云反应迅速,再加上离座位不远,身体腾空中一只手抓住了座位扶手,用力一扯将自己拉回了驾驶位上,引力束装置将他紧紧的吸附在了坐位上,罗云正准备在控制屏上查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忽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传遍了周身,接着眼前一亮,竟然被战机弹射了出去。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在罗云下方响起,暴风飞行器被数枚橙色的飞弹击中,炸成了碎片。
挂在降落伞下缓缓飘降的罗云见此场景不禁被吓出一身冷汗,若非及时被弹射出,自己恐怕便是那些四散碎片中的一部分了。罗云感觉这起初颇为轻松惬意的旅程竟忽然变得险象环生起来。
随着降落伞缓缓的下落,下方土地的全貌逐渐在罗云眼前清晰起来。这里原来应该是一片山地,没有多少建筑的废墟,在核寒冬中枯死的森林经过漫长岁月的侵蚀只能依稀看见一些树木的残桩凌乱的竖立在坚硬的冻土和密布的乱石中。望着这无尽的荒野,罗云吞了口唾沫,他摸了摸腰间的枪,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与悲凉。他还从未独自一人面对过这种情况,这次没有阿峰,他只能依靠自己了。
正当罗云忐忑不安之时,忽然依稀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野兽的嘶吼和枪声。他扭过头巡声望去,视线穿过灰霾的空气,隐约可见远处的一块暗红的平地上一大两小三个黑点正在迅速移动着。
罗云观察了一会,略一思忖后便操控降落伞朝着那块平地附近落去。他在高空中已观察过,这里方圆上百里应该都没有人类的聚居地,而且附近似乎还有异兽出现,单凭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走出这片荒野,不如冒险过去看看或许还能遇到一线生机。
平地上的争斗声逐渐清晰,罗云已经能通过头盔上携带的远望设备看清楚地面的情形。只见一头似是由马的身体和熊的上体拼接而成的巨大异兽正与两名人类缠斗着。
异兽体型虽然庞大,但是行动却颇为迅速,两名人类只能靠着相互配合躲避着异兽的追击。二人显然没有重型武器,只能用手枪对异兽进行攻击,根本无法对皮糙肉厚的异兽造成致命的伤害。二人尝试用手雷攻击,但由于手掷的手雷速度过慢都无法正面扔中异兽,只能靠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稍微延缓下异兽前进的速度。
两人一兽就这样一追一逃又过了数分钟。罗云已降落到了地面,他隐蔽在距离和怪物缠斗的二人不过两三百米的一个小山丘后面,默默观察着前方的战况。
只见那被异兽追击的两人穿着一身简易的棕色防护服,头上戴着R型皮质防尘头罩,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还是能看出其中一人是个壮硕的男人,另一个则是一位体态苗条的女子。
壮硕男人的枪法非常厉害,而且显然刻意的在保护着那名女子,好几次异兽的利爪快要伤到女子时,男人都能精准的开枪将爪子打开。异兽那双已经瞎掉,冒着鲜血的双眼应该就是男人所为。
不过这只异兽应该是具备非常灵敏的听嗅觉,或是移植有蝙蝠的超声发现机能,瞎掉的双眼并未对他的行动造成什么阻碍。
这样又过了数分钟,面对异兽疯狂的扑杀,二人显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可能是被地上的碎石所绊,那女子忽然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
异兽显然立马察觉到了这点异常,它抬起前蹄,上半身高高仰起,原本扑向男人的庞大身躯一个回旋,便向那女子狂奔而去。
男人见状不妙,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腿往地面用力一蹬便向身侧不远处的女子撞去,女子的身体被远远的撞飞开,但男人的一只腿却被异兽牢牢的咬住。
异兽昂起头,叼着男人的腿来回摆动,双爪猛烈的撕扯着男人的身躯,瞬间便将男人的防护服撕的七零八落,鲜血从男人身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间飙射而出。
罗云在远望设备里清晰的看到了这惨烈的一幕,这是何等熟悉的场景啊,阿峰,那个如父如兄的男人的身影忽然便又浮现在他眼前。
顿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罗云猛的窜起身,一边射击一边朝异兽飞奔过去。
女子这时才发现狂奔过来的罗云,但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挺起瘦弱的身躯举枪哭号着朝异兽冲去。可还未等她靠近,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自异兽身上响起。那被异兽叼着的男人竟拉响了身上的手雷!
正冲向异兽的女子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远远的抛飞出十几米。硝烟散去,异兽胸前的肌肉被完全炸烂,露出了森然的胸骨。但这巨大的创伤却依然不足以令它毙命,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它狂吼一声,吐掉还含在嘴里的男人的残肢便向倒地的女子扑去。
女子此时依旧瘫倒在地上,刚承受了巨大冲击的她只感觉头晕眼花、浑身发软哪还有力气躲过异兽的扑杀,她从腰间掏出一颗手雷揣在胸前,满眼绝望的看着狂奔而来的异兽。但就在那高高跃起的异兽的身影将她瘦弱的身形笼罩之时,她忽然感到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接着身子一轻便被腾空飞起,竟堪堪躲过了异兽的扑击。
待她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了一个身穿银色航空服的男人的背上。男人背着她竟依然健步如飞,居然比后面疯狂追击的异兽还要快上几分。
但暴怒的异兽显然不肯轻易放过二人,任凭鲜血从胸前的伤口狂涌而出,依旧紧追不舍。
罗云背着身上的女子虽然在平地里速度上能稍微领先异兽,但当二人被逼到到了顽石密布的山地后便顿时有些吃力起来。
二人与异兽之间的距离也在迅速缩短,就当快被异兽追上时,罗云忽然发现前方有个半米多高的山洞。他略一思忖见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便毫不犹豫的背着女子钻进了山洞。
二人刚进入洞内还未看清洞里的情况,紧随而来的异兽便也一头撞入了洞中。
这山洞不过七八米深,好在洞口够窄,异兽的下半身被卡在了外面,只有似熊一样的上半身探入了洞内。熊身的异兽挥舞着双爪朝二人拼命嘶吼着,却还差数米才能触及到蜷缩在山洞深处的二人。
但这泥石构筑的山洞哪经得起浑身巨力的异兽的折腾,不过片刻异兽的身体便往内又钻入了近一米。
在这危机关头,罗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从此刻贴着洞壁满脸惊惧的女子手中夺过手雷,按下引爆器,握持了数秒便一把丢进了正咆哮着的巨兽嘴里。然后迅速将女子扑倒在地。
随即只听嘭的一身闷响,异兽的头颅像熟透的西瓜般爆裂开来,喷射而出的鲜血将整个洞穴染成了一方血淋淋的天地。
罗云瞧了眼瘫软在地上的无头异兽尸体,见它不再有任何动弹,方才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去,刚被她救过的女子却依然一动不动的仰面躺在地上。
此时罗云透过女子头盔的玻璃面罩已能清晰看清她的面容。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面容白净,黛眉粉唇,很是秀美,只是此刻脸色有些惨白,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无神的望着洞顶,泪水顺着她白皙的面颊滚滚而下,整个人似是沉浸在一股无尽的悲恸之中。
罗云看着这无声痛哭的女子,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齐撒马沙漠中的自己。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默默的回忆着往事,眼圈竟也不禁微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终于站起身,打开面罩,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罗云从女子手腕处破损的防护服处隐约看到了一个黑红相间的手环,居然是IV型的纳米天使,佩戴这种型号的纳米天使,在当前的辐射强度下,只要不持续暴露超过十二个小时,即使不穿防护服也没多大问题。
女子似乎感觉到了罗云的目光,急忙从兜里掏出一卷修复带,将防护服的缺口补上。然后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罗云道:“您好,我叫赵敏,谢谢您救了我。”
罗云看着女子挂着泪痕的秀美面庞,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而女子脸上那一抹淡淡的微笑竟如一抹春风般将他方才满心的阴郁与恐惧都吹的烟消云散。
“呃,您好,我叫罗云。非常抱歉,我来晚了一步,不然你的朋友或许...”看到这位叫赵敏的女子伤心的样子,罗云此刻的心里竟忽然感到有些愧疚,如果他一落地就赶去救援,和赵敏一起的那个男人或许就不会被异兽杀死了。
“你不用内疚,我们素不相识,你能够冒着危险挺身而出救我,我已是非常感激了。刚才牺牲的是从小将我带大的刘叔,您能否陪我回去将他安葬起来。”女子打断了罗云的话,但说到后半句她的眼眶又有些泛红,随即竟控制不住,低头啜泣了起来。
“唉,我能理解你,这种事情我也经历过。不过我们先要尽快离开这里,这里的血腥气味恐怕会招来附近其他的异兽。”罗云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
赵敏自是相信罗云的话,在这乱世中谁没有过一些生离死别的经历。她收起泪容,坚强的点了点头,向洞口走去。
罗云跟在赵敏的身后戒备的观察着四周,二人一路无话,行了近一刻钟便到了刚才刘叔引爆手雷的地方。
刘叔被异兽撕咬的遍布伤痕的尸体,在剧烈的爆炸中四分五裂,残肢断臂被抛飞在了方圆数十米的范围。
好在罗云早预料到这种情况,事先劝说好了赵敏先不要过去,不然他真怕这姑娘看到这种场景承受不住,留下终身的心理阴影。
罗云将尸体收敛好,点起一团火进行焚烧后才将赵敏叫了过来。他递给赵敏一个5厘米见方类似魔方的金属物件,那是他在收敛刘叔的尸体时发现的,这里没有其他人,想必便是刘叔的遗物。
赵敏接过“魔方”拉开防护服,将它小心的收藏在了内侧的衣兜里,然后指着东北方向对罗云道:“我们的车子就在那边,当时被异兽掀翻了,修理一下应该还能开。这附近最近的城市就是距离这里一百多里的墨城,我们只有找到车子后到达那里才算安全。”
罗云也听说过墨城,位于原克罗地亚北部,是现今世界上排名第三的大都市,也只有到了那里才可能找到能够飞往目的地的飞行器,他点了点头便跟着赵敏朝着车子方向走去。
一路上罗云从与赵敏的谈话中得知她和刘叔来自附近100公里外的一座叫墨城的都市,以捕猎异兽为生。这次由于有事急需一大笔钱,所以铤而走险想捕猎一只大型的异兽,没想到准备不足遇到了意外。
罗云对赵敏的话自是有所怀疑,能够佩戴价值数十万联邦币的纳米天使的人怎么可能会缺钱,又怎么可能会以捕猎异兽为生。但她看赵敏显然不像坏人,不想说可能是自是有所苦衷,便也没有多问。
当然罗云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意图坦然相告,他谎称自己是小型商用运输机的飞行员,遇到了电离风暴导致坠机,跳伞后飘落到这里,偶遇上了他们。
二人显然还是对彼此有些防备,一路半真半假的闲聊着,这样大约行了四五里路便看到了一辆侧翻在路边的土黄色军用越野车。车身上布满了巨大的抓痕,侧面的玻璃已完全破碎,右后轮也似是被异兽的利爪戳开了一个大洞。
二人上前将车子扶正,换上备胎,试了试,所幸车子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于是两人便驱车向墨城方向赶去。
赵敏一脸木然的开着车,似乎还没有从刘叔去世的悲恸中缓过来。
罗云此刻也是心事重重的望着车窗外。此时越野车正穿过一道峡谷,两边黑压压的山壁就像两道滔天的巨浪将崎岖山路上剧烈颠簸前行的越野车夹在中间,似乎下一刻便要将这渺小的不值一提的闯入者撕成粉碎。狂风呼啸,就像来自海底深处恶魔的怒吼,搭载罗云的这艘无尽海洋中的一叶扁舟,终能去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