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南山北岭景色秀丽,山巅上云雾缭绕,连着几天大雪,积雪仿佛浮在云端之上。初晴后阳光照在树木末梢上,却更使得洛阳城中寒意倍添。
姝熙院的房屋顶上盖上了皑皑白雪,放眼望去,苍茫一片。
清韵身着素绒绣花袄,裹着灰白色大氅,站在绿玉轩前看雪。
一阵冷风铺面而来,清韵鼻尖微红,衣领上的风毛拂动,黑亮黑亮的眼眸透着坚毅的光。
丫鬟青暖捧来一个红色小手炉,递给清韵道:“捧着吧,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说着,往自己的手上哈气。
“谢谢。”清韵接过手炉,温声道,“你去再拿一个手炉来捧着吧。”
“我现在是丫鬟,哪能用这个?”青暖把手拢进袖子里,瑟缩着,低着头道,“还有,清韵,不,姑娘,从前是我错了……”
好一会儿后,青暖似乎下定决心,终于鼓起勇气,道:“是我推的你,假山上是我推的你……对不起。”
清韵定定地看着她,又看了看绿玉轩前的假山,明白了过来。
林青青穿越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清韵原身被青暖推下假山,清韵原身死去,林青青的灵魂进入清韵体内,成为如今的清韵。
可巧,这又勾起清韵的思绪——为何清韵原身与林青青小时候样貌一模一样,这里的苏姑姑又和奶奶样貌一般,为何这个世界的疫病如此奇特,为何竟能在梦境中采回月牙草,为何……
青暖以为清韵定是气极了,心中十分慌乱,浑身发抖,想道:“我真蠢,我为什么要自己承认,我……”
清韵余光看到了青暖的反应,马上拉回思绪。看青暖抖得那样厉害,清韵双手轻轻扶住她的双肩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那你不怪我?”青暖眼里泪光点点,声音都有些发颤。
唉,清韵心想,清韵原身已经死了,而自己穿越过来成为了清韵。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不过青暖当时那么点大就能做出这样害人的事情来,倒真是让她心惊。
清韵冷声道:“不是不怪你,只是你以后绝对不能再出做这样的事情了,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青暖被清韵的气场吓住了,当即跪下道:“不敢了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对不起对不起。”
随即,清韵看着她道:“不过你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管怎么说,还是有勇气的。”
“我自己内心不安,加上你又对我,对我的家人那么好,如果没有你,我娘就没了……”青暖道。
“那,以后我们就好好相处吧,青暖。”清韵到底是善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姑姑她们。
“是,姑娘。”青暖眼中含泪道。她深深地长吁了一口气,说出来了,自己也不再惴惴不安了,自从清韵救了她的母亲,她的心里就一直愧疚难安。
现下时辰还早,还未到晨练的时候。
却也有三三两两的姝女起身了,陆续前往琴韵阁晨练。
清韵沿着抄手游廊缓缓地走着,并不心急。如今她的筝在姝女中已是数一数二,琵琶也练得不错了,舞与歌也渐露头角。她不着急,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各项必备才艺她都兼顾,其中有几项长处已让其他姝女望尘莫及。
未必,自己未必要争名姝之位,她不会落于人后,却也没有那般野心。
她一直默默地,按部就班地努力着,不骄不急。在这里,才艺是她生存的本钱,她当然不会懈怠,但也不急功近利。她向来是这样安静的性子,不喜争也不怕争。
姑姑怜悯她,让她一介孤女过得这样好,她心里感恩着,都记着。
姝熙院的学费何等高昂,她却凭着姑姑的那份善心不出分毫,她已经很是知足。
莲步轻移,踩在游廊上的积雪上簌簌地响,一片苍茫中只有那墙角黑峻峻的树上挂着红亮红亮的小灯笼一般的柿子。忽而听得几声清脆的鸟鸣。清韵定睛看见云香一袭明黄的云锦刺绣袄裙,提着金丝雀鸟笼快步奔来。
“云香!”清韵向她迎去。
“清韵,快看,我的小青,小黄胖了好大一圈呢,现在都成了圆滚滚的模样。”云香道。
“嗯,是胖了好些,变成小胖鸟了。”清韵道。
“哎呀,怎么给它们减肥吖。”云香娇声道。
“不给它们吃那么多鸟食就好了,慢慢会瘦下来的。”清韵笑道,“不过它们现在圆滚滚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
“你们还真是嚣张呀!”与清韵交好的姝女白宁,在她们身后道,“咱们去晨练,可不能带这个,当心挨骂。”
白宁比清韵云香她们都大些,性子直率。
“不打紧不打紧,云香是姑姑的掌上明珠、宝贝乖女儿,姑姑不会骂的,只会挨罚!”可儿用帕子捂着嘴一面走来,一面调笑道。
“好啊,你仗着你是咱们四个里最小的,敢这么开我的玩笑,我偏要带去!”云香假装生气道。
随即话锋一转道:“我母亲她自己才不会罚我,她只会听苏姑姑的罚我。”
话毕,四个少女都笑了。
只是云香仍执意把鸟儿带进课堂,苏姑姑教学时,鸟儿不经意发出轻啼,云香当时就慌了,身旁的清韵不假思索,欲把鸟笼拿过来。谁知苏姑姑眼疾手快……
明晃晃的日头下,仍是雪中风寒,清韵和云香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院中罚站,寒风凛冽,清韵云香的手悄悄握在一起,多年后,云香想起都会嘴角不自觉扬起。
那是年少时最好的时光,一切都是那样明媚,明媚到云香与清韵多年后经历坎坷辗转后,回想起来都是那般甜蜜。
回头望见清韵清水一般的眸子干净纯粹,这一生里,云香再也没有遇见如清韵一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