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魔鬼!你是魔鬼!”
今夜的小山村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村民们的呼喊哀嚎,吓到了蛋蛋,尤其是看到人们临死前那怨怼的眼神,令他快要完全沉浸梦中的意识,瞬间清醒。
然而他还是醒不过来,离不开梦境世界。
————
画面又是一转,这是一个新的梦境。
钟灵水乡,河网交错,一位二八年华的青衣绿裙少女,正赤着双足,耷拉着双腿,坐于小船船头,她那双宛如羊脂白玉雕刻成的玉足,还时不时去拨弄一下水中的鱼儿。
蛋蛋莫名觉得这个少女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认识的哪个姐姐能有这么漂亮。
凭着那股子熟悉感,意识不自觉跟着陷了进去。
秋雨淅淅沥沥,绵雨微凉,扶桨的老船工,早就头戴斗笠,身披蓑衣。
而那少女却没带任何雨具,就这样坐在雨中。
令人惊奇的是,绵绵的秋雨,竟没能丝毫打湿她的衣衫和秀发。
细看之下才发现,在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幕罩,雨滴在将要落到她身上时,都会被弹开。
“苏苏呀,你才先天期,吸收灵力的速度,还赶不上施展‘气罩术’,消耗灵力的速度。照你这个玩法,用不了两个时辰,你全身的灵力就会耗光了。
我等修士出门历练,最忌讳的便是随意浪费灵力,万一真遇上什么危险......”
小船船棚里,一位翩翩佳公子,正端着酒杯,在那里自斟自酌,见少女如此浪费灵力,忍不住开始唠叨。
“好了,好了,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少女嘟起小嘴,很不耐烦。
“这里是我归元剑宗控制的国度,哪会有什么危险,就算真遇上了,不是有三哥你,这个筑基期的大高手保护我么?”
青衣少女话锋一转,开始撒娇。
巧笑嫣然,让人不忍责怪。
说完依然是自顾自坐在船头没动,眨巴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瞧瞧右看看,对这世俗小镇的一切都很好奇。
饮酒公子微微摇头,他对这个小妹妹,也是颇感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他今年六十岁了,而他这个小妹才十六岁,是他父母在筑基巅峰时才怀上的。
一百多岁老来得女,一家人自然是给予了她千般呵护、万般宠爱。
因此小姑娘也从小就养成了刁蛮任性、古灵精怪的性格。
稍大一点后,又表现出超绝的修炼资质,才刚十五岁的时候,就已迈入先天后期,是宗门內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女。
在宗门长老,乃至是太上长老那里都横行无忌惯了,任性的很。
不是今天扯了刘太上的胡子,就是明天偷吃了张太上池子里的锦鲤......
这次知道三哥要下山历练,这小姑娘居然瞒着家族长辈,偷偷跟着跑了出来。
初入红尘俗世的她,看什么都好奇。
画面一转。
“苏苏,你这两天先乖乖呆在客栈里,哪儿都不要去,我这次奉命击杀的那个魔道妖人,今晚就要现身了。
为避免伤及无辜,我打算跟着他出了城再动手,我最迟明晚就能回来,你记得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修士身份。”
“三哥,那妖人什么修为,不会有危险吧。”少女脸上表现的很是焦虑。
“放心,那厮不过区区筑基初期,又是一介散修,也是穷疯了,才敢到我归元剑宗控制的世俗国度来作孽。”
“那就好,你可要记得早点回来,不然我一个人呆在客栈里会害怕。”少女表现的很是怯懦,背过身去,眼睛里却露出一抹狡黠。
......
大街上熙熙攘攘,有一位绿裙少女欢快的穿梭于人群中,蹦蹦跳跳,左手一根擀面杖,右手一把吹糖人儿。
无论是卖什么东西的摊位,她都要流连一番,看见感兴趣的东西就出手买下,不多时,两只手上就抓满了商品。
然后她就找个无人的角落,把这些东西放进储物袋里。
两手空空,再去购物。
十月的秋雨说来就来,下起雨后,路上的行人和商贩走了大半,尤其是那些轻车简从的小商小贩们,几乎都散了。
绿裙少女撑起刚买的彩绘油纸伞,漫步雨中,她还没有玩尽兴,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商业街的边缘地带。
这里几乎没什么行人,只能偶尔看到有人穿着蓑衣,或是打着油伞匆匆路过,再也不见有商贩。
少女意兴阑珊,本想往回返,却又看到,就在前面街角,还有一个商贩蹲在路边,手中居然还捧着一本书。
以她的目力,即使隔着老远,却也能看得清楚,那人面前摆着半筐蔬菜模样的植物,肩头还夹着一把破油纸伞。
油纸伞裂开了大半,那小贩就用没坏的另一半,遮住他面前的书,也不管后背已被雨淋透,即使冻得浑身发抖,目光却始终放在书上。
贫困至此,还在读书?
“喂,你卖的是什么东西?”绿裙少女看这人好生奇怪,忍不住上前询问。
“黄芪”,回应她的是简洁而冷淡的两个字,年轻商贩头也没抬。
“黄芪是什么?”少女不懂。
“一味草药,补血益气。”年轻商贩继续低头看书。
“那你这一筐黄芪多少钱?”
“随便。”
“什么叫随便?”
“随便就是你看多少合适,随便给。”
“也就是说,我给多少你都不还价吗?”
“嗯。”
少女没有因为遇上冤大头而高兴,反而有些生气。
因为那卖草药的年轻人,不但语气冷漠,还全程把头埋在书本里,连头都不愿意抬。
她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跟她这么说过话,哪怕是在世俗界都没有!
别人看她穿着绫罗绸缎,又气质不俗,或多或少总会对她说话客气点,她和这个年轻人说了这么多话,那人居然都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被无视、被冒犯了,居然还是被一个凡人,一股子无名火起。
“好啊,是你说的随便,可别反悔!”
少女恶狠狠瞪了年轻小贩一眼,扔下一文铜钱,提起竹筐就要走。
她知道这一筐草药肯定不止值一文钱,一文钱连一个馒头都买不了。
她打算激怒这个无礼的年轻人,最好是让这个年轻人恼羞成怒,对她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
这样也好名正言顺出手教训一番。
“黄芪归你,竹筐留下。”
年轻人竟没有因为她只给了一文钱而恼怒,反而是向她讨要起了竹筐。
少女正在气头上,哪会乖乖把竹筐腾出来。
“竹筐我也要,说吧,多少钱?”
“不卖!”
“我偏要买,你可以随便开价。”
“多少钱都不卖。”年轻商贩居然依旧在埋头看书。
“一锭金子。”
少女真的拿出一锭金子,扔在年轻人脚下,说完就要走。
“说了不卖就不卖,把筐还我!”
年轻商贩终于将视线从书上移开了,抬起了破伞。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或者欣喜之色,反而带着一抹愠怒,语气坚定。
绿裙少女也终于看见了他的正脸,普普通通,完全说不上英俊,反而有着几分长期忍受饥寒之苦,带来的病态之色。
唯独那双眼睛特别明亮,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倔强,破旧的衣衫上和脸上有很多泥痕,一看就是挖草药的时候沾上的。
绿裙少女一时间竟然愣住了,她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如同乞丐一般的年轻人,居然在拒绝她,或者说是在拒绝一锭金子。
她今天见多了那些大商铺的掌柜们,见到一点碎银子时就曲意逢迎、卑躬屈膝。
那样子就如同家族和宗门长辈,给她讲的一模一样,世俗中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又何况是一锭金子。
正在少女愣神之际,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将手中的书小心包好,揣进怀里。
然后从绿裙少女手中取过了竹筐,把筐里的植物整整齐齐捆成一捆,堆在了地上。
最后他又把地上的一文铜钱捡了起来,攥在手里。对扔在地上的那一锭金子和绿裙少女本人,是看都没看。
做完这一切,年轻人背起竹筐就走。
破伞大片漏雨,草鞋趟着泥水,唯有那个背影,萧索而又坚定。
年轻人很快消失在街角。
此时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一锭金子,一捆草药,还有一抹碧色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