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顾贤还在考虑该如何兴风作浪,还没理出头绪就听闻礼部尚书靳世名告老还乡。如今职位空缺,元吏的大眼睛越发精明了。
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即便如此顾贤也不会让元吏白白捡着这么大个便宜。商量妥善之后,昱国上下剑拔弩张。
皇宫内一片寂静,老太太盘着腿端坐在地师的神殿大堂中央,只见她满面大汗淋漓身后还冒着腾腾热气,紧闭凤眸表现出一副相当舒适的模样。
地师穿着一袭黑袍在四周游荡着,头上戴着镶有黄铜旱魃头像的高帽,满脸涂得雪白,光着脚露出古铜色的皮肤,手里还攥着一大把由白蚕丝系着的金色铃铛,嘴里还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也不知道地师是怎么忽悠的,老太太最近沉迷于追求长生之术,深信不疑。而且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照镜子,数数自己干巴巴的额头上少了几条皱纹。
半个时辰后术毕,玉太后深吸一口气后接过地师递过来的秘制补汤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的就开始大口啜饮起来。
汤汁入喉犹如一股暖流浸入全身,如行云流水一般把五脏六腑都抚摸了一遍,最后渐渐回归丹田,浑身舒畅。
“太后可好些了?”地师接过空碗,顺势扶起玉老太太。
“甚好,甚好,自从地师为哀家调理身子之后只感觉这幅年迈的身子越来越轻了,偏头痛也不怎么犯了。”
玉太后的步调显然轻快了不少,曾经老态龙钟的模样荡然无存,乍眼一看这个七旬老太摇身一变重返五旬容颜了。
“只要太后每日保持心情愉悦,每一顿汤药都不落下,时过境迁,太后会越活越年轻。”地师的脸涂得雪白看不出什么表情出来,不过听他掷地有声的样子总让人无条件的去相信他。
老太太叹了口气,肆意地舒展了一下腰身,又说道:“哎,心情愉悦。礼部尚书职位空缺,能者太多,哀家都没想好该由谁来顶替。”
地师的眼睛一转,心想这是个机会,于是立起腰身冲着玉太后缓缓走去,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可愿意行占卜之法?”
“这也能占卜出来?”玉太后心中一惊,转过头来一脸笑意的看着地师。不得不说,自从地师来了以后这个老顽固脸上的笑脸越来越多了,整个人人情味重了不少。
地师没有回答,只是没有表情的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地师了。”
二人走向一侧的茶席,面对而坐。地师先点燃茶案上的香炉,又从袖中掏出一只跟胳膊一般长的空心犀牛角出来,接着随手捞起一把香炉灰就灌了进去。
老太后只管愣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仔细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随后,地师又扯下一只金铃扔了进去,以左手堵住犀牛角的一端,神乎其神的摇动了起来,嘴里依旧念叨着什么。具体念叨了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犀牛角的每次摇动都带着清脆的铃声,越往后铃声越小,甚至微乎其微。地师眼睛一睁,将犀牛角抛至半空,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反手一扣,一点香灰都没撒出来。
“礼—部—尚—书—”
地师的嘴并没张开却有声音传了出来,老太太只觉得神奇,眼神片刻不离地师手上的犀牛角。
“嘭——”的一声响起,地师举起犀牛角,炉灰弥漫,眼前一片朦胧云烟缭绕,呛的老太太直咳嗽。随后又刮起一阵大风,才勉强看得清一点。
地师当着她的面缓缓捡起茶案上沾满灰尘的金铃,手还止不住的颤抖着,仿佛这一颗小小的金丸犹如千斤重。老太太看得入迷,地师便把铃铛口冲向太后,又说道:“谜底由太后亲自揭开吧,天机不可泄露。”
玉太后愣了几秒,好像在下定决心似的。不过眼前的东西实在是太吸引她的注意了,鼻子轻哼了一声,最后她伸手去拽铃铛口露出的一小截白色纸条了。
那一长条布满灰的纸条被慢慢展开,吹散多余香灰之后正中间留下三个香灰组成的字——顾圣贤。
看来这个答案让玉太后很意外,这个年轻小辈一无才二无势,如何担当得起如此大任?上一次楚州祈旱这小子全程都跟着,除了能说会道一点老太太没看出他的一点好。
“地师,你没暗藏私心吧?”老太太斜眼看着,语气里满满的压迫感,这要换了旁人早都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了。
“非也。”地师回答的很从容,说完了还不忘默默收拾桌子上的香灰,好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哀家知道顾圣贤,他这个人除了赌技好了些,还有何能?”
“天机不可泄露。”地师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这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中添加了少许嘲讽的意思,好像就是针对老太太此时此刻无知的模样。
“行了,时候不早了,哀家就回去了。”太后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最后的一抹背影消失在云烟之中。
回了寝宫,屋里的宫女都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惊恐万分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迎接死亡。
“怎么了,一个个都毛手毛脚的?”老太太还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冷眼旁观的倒像是在看笑话。
“太后娘娘恕罪!”掌事宫女双膝还没跪在地上脑袋就先磕的咚咚响,听着她的语气想来又是犯事了。
玉老太太还是一副慈爱模样,反正她今天心情不错也没打算深究,说道:“行了,如实招来吧。”
“太后娘娘...藏宝...藏宝阁被盗空了!”衿月声泪俱下,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什么?!”
藏宝阁位于太后寝宫地底正下方,除了她和掌事宫女没人知道。想要进入藏宝阁需要在寝宫内解除二十四道机关方可平安进入,寝宫内随时都有人看守不可能进入,藏宝阁外部周围都灌入了水银,更是无懈可击。
而且整间藏宝阁内共收藏着一万七千多件珍宝,小的如粟粒,大的足一丈,想要全搬走根本不可能。外贼根本不可能,此时此刻老太太更愿意相信有内鬼。
“太后娘娘饶命!”衿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她已经料到自己一家子都会没命了。
“玉玄宫内所有太监、宫女及侍卫玩忽职守以致损失惨重应当立即施罚,但是念在此事重大且涉案人员过多,哀家给你们十日时间将丢失的珍宝全数追回,十日之后若没追回全都株连九族。”
太后如此说来是残忍,玉玄宫共有侍卫三百、宫女二百零三、太监一百八十人,六百余人加上其九族家属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不过丢失的一万七千件宝贝最便宜的都值万金,这帮奴才的命与之相比,根本不够零头的。
也不知道是开恩还是血腥,懿旨已下,奴才们想要保命唯有全力以赴。事情一下子就传遍渔阳大街小巷,百姓们议论纷纷,尤其是西区的各个富商更是人心惶惶,把家里值钱的宝贝全都藏了起来。
作为以炫富为乐的顾贤,收敛了不只一星半点。平日里遍地珍宝的圣贤堂,如今百宝架上都摆着不值钱的木头雕像,还有随便捡来且造型好看的小石头。院子里的奇花异草像是蒸发了似的消失了,放眼望去只剩一片萧条。
这次最省心的只有元吏了,毕竟他的穷是不需要任何遮掩的。就算把元府翻个底朝天,除了他脚上那双湛蓝色的绒靴,基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儿了。
听闻宫里的侍卫正在大规模搜查民宅,元吏第一反应就是提醒顾贤。难得他一听见风声就着急忙慌的跑来报信,却没想到圣贤堂早已经变得寒酸不已了。
“嚯,圣贤先生消息够灵通的啊。”
元吏气喘吁吁的靠在圆椅上,身上还冒着腾腾热气。今天圣贤堂冷的像个冰窖,就算他一路狂奔而来满身臭汗,没过多久就缓过来了。
“元大人所言何意?圣贤听不明白。”不知顾贤是不是入戏太快了,昨天还是个拿着百八十两黄金淘宝贝的大爷,今天就成了家境寒酸的贫民百姓,要不是知道他平日里什么模样,元吏差点都信了。
再看他一身粗布麻衣,真是做作中不失虚伪。
小丫鬟像往常一样走上前来奉茶,可这回用的却是一只不起眼的陶瓷茶杯,杯子里的茶水隐隐飘着一股子霉味,想来是去年的铁观音。
“圣贤先生这个穷装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元吏一脸嫌弃的看着手中浑浊的茶水,眉头一皱,“若是真的如此寒酸,根本不可能在西区有这么大的宅子。”
这话点醒了顾贤,光顾着如何把自己变穷所以他忘了这个最本质的事情——他住在寸土寸金的西区,如此当真过犹不及了。
“元大人所言极是,圣贤受教。”顾圣贤行礼作揖,随后转身躲到一旁的屏风后一阵捣鼓,等他再出来已变成一位身着飘飘白衣的白面书生。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顾贤这么一换整间屋子的档次都往上走了好大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