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书
对于这个“错”字,我是很有好感的,因为做错一件事,未必就是坏结果。我年轻时就做错一件事,却受益终生。每每想起,我都窃喜,打心眼里感谢月下老人乱点鸳鸯谱。
1972年,我在解放军某部服役,部队驻在深山里,执行战备施工任务。那一年,我已是超期服役的老兵了。超期了,就可以找对象结婚了。因我是个战士,按规定是不允许在当地谈恋爱的。于是,老家就给我介绍了个叫张春梅的姑娘。她把照片邮过来,我把照片寄回去,双方看了,没啥意见,就算订婚了。通了几封信,就如干柴烈火,烧得双方心里难受。半年后,正是“八一”建军节,我就通知春梅来部队结婚。
连长很关心我们的婚事,因他当过团长的警卫员,一个电话打到团里,就借来了团长的吉普车,拉我去车站接对象。一路上,我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幸福得浑身每个细胞都陶醉了。我不住地瞅镶在小镜背面里的春梅照片,心里说,照片马上就变成一个大活人了。
征得车站领导的同意,吉普车直接开进了车站里。火车一停稳,我就看到了个穿红袄的农村打扮的姑娘下了车,她手里拎着一个红包袱,东张西望的,一看就像个新媳妇。我走上前问她:“您是春梅吧!”她俊秀的脸堂顿时羞涩成一块红布,腼腆地“嗯”了一声,问:“您就是保国?”
我一边点头,一边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扶她上了吉普车。司机小王早瞪大了眼睛:“嫂子真漂亮,保国哥好有艳福呢!”
此时,我细细打量着春梅,双眼皮大眼睛,柳叶眉悬胆鼻,白里透红的圆脸庞,像个熟透的大苹果。比照片还漂亮。我越看越想看,越看越喜欢。偶尔四目相对,我便像个贼似的急忙躲开她。
司机将我们拉到部队的简易招待所,几个战友早为我们布置好了新房,门上不但贴上了大红喜字,还在门框上贴了一对俏皮的对联:“新婚之夜瞪大眼,结婚不忘帝修反。”横批为“革命伴侣”。
春梅一到,战友们就把她围在中间,提前闹开了洞房。一圈绿军装,恰似片片绿叶,衬托着中间春梅这朵花,她显得更动人了。
第二天中午,我和春梅就又乘坐团长的吉普车,到当地民政部门办理了结婚登记,随后,就由连长主持,进行了结婚典礼。
新婚之夜,战友们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罢休。我和春梅上床时,驻地老乡家的雄鸡已叫过两遍了。我给春梅开玩笑:“人家孙喜旺和李双双是先结婚后恋爱,看来,我们也得拜他们为师了!”春梅就嘿嘿地笑。她的憨厚相,使我想到小时候吃烤红薯的滋味。那时,我为生产队看青,夜里就偷刨地里的春红薯,然后在地上扒个坑烧着吃。烧熟的红薯咬一口干面细甜。
此时,我越发喜欢春梅了,和她拥在一起,浑身上下冒甜汁。
次日,我们才谈起了一些家乡事情,我记得她是张家庄人,怎么现在变成了李家庄?!接着,我谈到我们的书来信往,春梅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难怪结婚登记时,她在结婚证书上签名为“李春梅”,我还以为她一时疏忽写错了呢!
正当我为这件事捋不出头绪时,连长让通讯员叫我到连部,说有急事。连长开门见山问我以前是否与未婚妻见过面,我摇了摇头。连长苦笑了一下,说:“有可能你的婚结错了!”并告诉我,昨天,五七八团三连有个叫李保国的战士也结了婚,今天才发现搞错了。
于是,我们两对新婚夫妻,被叫到师部询问情况。一问,果然都弄错了。巧就巧在,我们两个战士都在三连当兵,他在五七八团三连,我在五七七团三连,又都叫保国,他叫李保国,我叫张保国。两个女的都叫春梅,一个李春梅,一个张春梅,又都在建军节来部队结婚,婚前又都没见过面。
此时,李保国一个劲地看本属于他的李春梅,我细瞅本属于我的张春梅,都不知如何是好。
说真心话,单从长象上看,李春梅比张春梅还漂亮。兴许,我们已成了一夜夫妻,我打心眼里不愿再换回来。就死盯看李春梅,求救似地想让她表态。果然她不负所望,目光扫射大家一圈,然后对帮助我们解决问题的师首长说:“什么对错的,丈夫都是革命战士,结了婚就都成了革命夫妻了!”
我也不失时机幽了一默:“就当发了一套新军装,型号不错就得了!”
帮助我们解决问题的首长扑哧一声笑了!
我想起几个捣蛋战士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谱填得词:“革命战士人人没老婆,要求上级每人发一个……”
果然,上级处理这件事,就将错就错了。我不知李保国张春梅是否满意,反正,我和李春梅十二分满意。结婚之后,如糖拌蜜,甜上加甜……
如今已过了二十多年了,我们夫妻从没红过脸。每每谈起这件事,都还沉浸在当年幸福的回忆中。
无巧不成书,更巧的是二十年后,我们的儿子也参了军,并且提了干:李保国和张春梅的女儿也参了军,在野战医院当上军医,他们两个成了幸福的一对。
莫不是,他们在弥补我们当年的过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