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便是窃窃私语。
“周家这小丫头实在能逞强,还妄想着救痨症病人?”
“什么救不救的,不过是拖时间不送她姐回去罢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治痨症,那天皇老子不是都要把她接去当医官儿了?”
带着戏谑的嘲讽一字不落地进了周小粒的耳朵,却未能将她的面色改变分毫。
“里正大叔,大家伙的心情我理解,这事也只能您做决定,”巴掌大的小脸微微地扬着,眼中的倔强看得人心情复杂,“人多眼杂,我怕姐姐受不住,只需一间屋子就行。若是我不能将我姐姐的症状缓解,证明她不是痨症,我愿自请带着家人离开砧子村,再不给村里添一点的麻烦!”
“小粒!”
宋家玉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身旁母亲诧异的眼神,皱着眉头便是一声低喝。
可周小粒却是恍然未闻一样,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地盯着宋旬,没有半分犹疑。
宋旬却是犹豫了。
抛开眼前的事来说,他还是对周小粒颇有几分好感的。可若真论起来,他先前便私自做主给周小粒分了地,明里暗里已经有些人不太满意了。若是他再当众允了周小粒这样“过分”的要求,只怕还是难服众。
可周小粒却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唇角逸出一丝冷笑。
“若是不让我救我姐姐也行,除非你们也把我一起埋了,否则,我一定挨家挨户找你们算账。你们这般草菅人命,我姐姐就算做了鬼,也不会饶了你们!”
宛如厉鬼般的声调和表情彻底惊住了众人,前头的几个瞧热闹的孩子更是吓得哭了起来,被旁边的大人捂了嘴揽在怀里。
宋旬却是皱了眉。
“周小粒,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小小年纪,吓唬得人倒是一愣一愣!我告诉你,我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你不能缓解你姐姐这病症,我一定将你三房一家踢出砧子村,再也不许你们回来裹乱!”
看似责备的话说得众人一愣,却教周小粒心头一喜,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是……多谢里正大……”
“谢什么谢?我们老周家还没答应呢!”
一声呵斥,听得众人都回了头去。
却是冷着脸的周玉。
“我们家容不下这样的病秧子,想进周家的门槛子?门都没有!”
挺着腰板的一声暴喝,听得宋旬的脸却沉了下去。
“我让她试试,也不行?”
炮筒子般的问话听得周玉一愣,眼见这么多人瞧着,只得咬着牙回话,语气却不自觉软了几分。
“也不是……我爹眼下不在家,我娘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做不了这么大的主啊……”
“她做不了主,你也做不了?!”
一声冷喝,吓得周玉的腰板子都缩缩了。
“我算看明白了,你们周家这些老爷们都他娘的是软蛋,连个小丫头片子都不如!”
粗厉的嗓音吓得沈氏都变了脸,刚想赔笑解释,那宋旬却大手一扬,呼喝着开了口。
“你们周家门槛子高,就上我们老宋家治去!我瞧着小谷这孩子生的就不是什么痨症,要有啥事,我宋旬自个儿担着,没你们的事!”
宋旬的火气一上来,连常氏都知拦不住。眼见着宋旬亲自上手推起了载着小谷的板车,直直地朝着自家的方向去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前去了。
目光无意落在宋家玉欣喜的表情上,引得常氏的心头不由得又是一紧。
到了熟悉的宋家大院,宋旬迎头便碰上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妾氏温氏。那温氏一眼瞧见了奄奄一息的小谷,惊得脸色一白,捏着鼻子便闪到了一边。
宋旬也不理她,直接便将小谷推到了一个略显逼仄的房门跟前。
“小粒子,你扶你姐进去,”他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粗声大气地道,“那么些人还在外头等着,我去瞧瞧。”
说罢,扔了板车就走了。
周小粒不敢迟疑,扶着姐姐就起了身。可将轻得仿佛一团棉花的姐姐架到肩膀上时,她的眼泪不由得又落了出来。
小谷过得是真苦,苦得都没边了。
仿佛是瞧见了周小粒隐忍的眼泪,那小谷却是抬了瘦巴巴的胳膊,用干燥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
“别哭……姐死就死了,不怕……”
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小谷忍了嗓子里头的奇痒,憋闷着道,“我那俩闺女,你往后替我多瞧瞧……他们家讨厌闺女,我一走,他们就更是……”
“姐,别说了!”
周小粒一声哽咽,终于引得小谷剧烈地咳了起来。
进了屋子,周小粒便将她放到了铺着薄褥子的小炕上。瞧着小谷的胸口愈发起伏得厉害,眼神也有些发直,她不敢迟疑,立刻便从系统里买了一个气雾剂来,替小谷放到了口鼻上头。
这气雾剂,是治疗哮喘的。
自从入了秋,钱氏就不时地跟周小粒念叨。说是小谷一入了秋就爱咳嗽,眼下她在婆家要照顾丈夫和一对儿女,又要伺候公婆,那咳疾只怕会更重了。
周小粒只当小谷是身子不大好,竟也未曾想去瞧瞧。而今想起来,只觉这秋冬加剧的病症像极了支气管哮喘的症状。而她这样长久地喘气憋闷,能挺到今天,也只怕是为了一双女儿,不敢去死罢了。
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谷的面色便微微缓和了几分,嘴唇上的乌青之色也去了不少。
周小粒心头大喜,又兼庆幸自己判断得对。待得扶着小谷坐起来时,才皱眉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小谷却是苦笑着道,“本来也没什么,不过是为了两个孩子混日子罢了。只是这一入了秋,我咳嗽得连米汤都咽不下去,婆婆……许是就嫌弃了吧……”
带着无奈的话语一出口,听得周小粒一阵心酸。
“姐,你从前也没这么瘦,咱们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瘦的都皮包骨了?”
小谷闻言,一双瘦得愈发显大的眼睛朝着她瞟了瞟,干涸的眼角连半点泪花也无。
“婆婆嫌弃我生了闺女,月子也不让坐,就把我赶去院里的小茅草棚子去住了。许是那屋子里气味不好,又有点呛人,我自打生完了孩子,就慢慢地瘦下来了。”
柔弱的语气听得周小粒心头一紧,恨不得马上去找那冯氏算账。可一转念,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