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布包绣了精致的枝条和花朵,看起来华丽非常。
赵老夫人将布包接了过来,又握在手心里轻轻摩挲。
“这是二十年前,还是皇上刚刚登基的时候,太后来咱们这里游玩的时候送与我的,”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只微微有些沙哑。
太后……
周小粒想起了宋旬的话。
他说赵老夫人是太后义妹,如今得到正主的亲口承认,只怕不虚。
只是,赵老夫人跟她说这个干什么?
“太后说,若是我来日有难,带着这东西去京都找她,她便会庇佑我。”
赵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布包层层打开,露出里头一只精美绝伦、且温润碧绿的玉佩来。
“我有生之年,大约是用不到它了,”赵老夫人抬头看周小粒,“你既救了我的命,这玉佩就给你吧。”
周小粒吃惊不小。
如此珍贵的东西,赵老夫人怎么舍得送给她?
赵老夫人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我说了,是为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她不由分说地将玉佩塞进周小粒的手上,“我看得出,你非池中之物。也许这东西到了你的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效用。”
这一番诚恳的话,听得周小粒有些自惭形秽。
她以为,赵老夫人是听了赵珺乔的话来找她算账的。她甚至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离去的事,只为了能清清静静,不要再受这些纷扰。
可聪慧剔透的赵老夫人竟猜到了她要离开,还带了这样珍贵的东西前来相送。
她甚至觉得,萍水之缘,她根本不值得赵老夫人待她这样好。
“老夫人,”她咬了咬嘴唇,“小粒多谢老夫人的厚爱……”
“只是……”
她又将那玉佩捧了起来,“这样珍贵的东西,老夫人还是传给赵家的子孙后代比较得宜。”
赵老夫人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我既给了你这东西,自然有我的考虑,”
她抬头看了看城门之外,“你可想过,我为何要住在这冷纨镇里?”
瞧着周小粒探寻的眼神,她微微地笑了。
“这个问题,连我儿子知阅都不曾清楚,”她扶上了虔婆子的手臂,脸上的笑意清浅,“四十几年前,在我跟你一般年纪的时候,我也曾遇见我的心爱之人。”
她瞧着周小粒,“只是,他太过平凡,连看一眼我家的门楣都不容易。”
“我也曾做好打算,要随他浪迹天涯,逃开这个只看名分地位的怪圈。可现实太残酷了,我年纪轻轻,又无依靠,最终只能辜负了那个好人,也辜负了自己的心。”
她的眼中似有伤感划过,“我很后悔……甚至离开他之后,我的眼前再无一丝生动的色彩……”
“老夫人……”
一旁的虔婆子有些心疼地抚了抚赵老夫人的项背,“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您也该放下了。”
赵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复而盯紧了周小粒。
“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这是我给你的衷告。”
“否则,你就会像我一样,终生活在这个自己搭建的牢笼里,一如我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冷纨镇一样!”
不知怎的,赵老夫人的每一句话都宛如敲在她心上的铁锤,声声令她惊心。
手中的玉佩仿佛一块烫手的山芋,周小粒迟疑了一下,到底是不忍将它在送回去。
赵老夫人却是拍了拍她瘦弱的肩。
“离开这里是对的,你的眼界比天大,不该拘泥于此,”赵老夫人调皮地眨了眨眼,“今日算我来送你,这马车你一并带去,天涯海角,让它载你几程。”
言毕,她微微一笑,扶着虔婆子便转身离去。
颤颤巍巍的背影,竟一时让周小粒想起了自己外婆的模样。
“老夫人……”
她有些难过地跑了过去,“我能为您做什么?”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是……”周小粒托着那块玉佩,“这……”
“若是你真心谢我,来日赵家有难之时,还请你帮他们度过危难。”
赵老夫人的眼神很深很沉,看得周小粒有些费解。
“赵家为何会有难?既然老夫人有这个担忧,不若将这玉佩……”
赵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拿着它了,”她似乎很是认真,“我信得过你。”
听得赵老夫人的话,周小粒再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直到她浑浑噩噩地坐上马车,一路朝着城外而去时,她终于明白了赵老夫人的意思。
太后赐下的玉佩,既是天大的荣耀,也是灾祸的源头。
她手持这玉佩四十年,却未曾让赵知阅拿着它去求加官进爵,只怕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人拥有的越多,欲望就会越大。赵老夫人一定是怕儿女子孙担不起这样的福分,才隐忍不发。
可是……她周小粒又何德何能,若是她不能将这玉佩物尽其用呢?
周小粒的手指拂过玉佩,温润的触感令她心潮游荡,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到了傍晚,摇晃的马车终于在一处驿站前头停下了。
“姑娘,”
车夫的声音很是敦厚,“要入夜了,姑娘可否要在这驿站歇歇脚,明日再走?”
周小粒闻言,便掀了帘子来看。
云乐县是药材盛地,自然招揽了天下药材商纷沓而至。眼下虽已赶路大半日,也快到云乐县与他县的边界,可这驿站还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好,”
周小粒点了点头,又从包袱里取出几十个铜板给车夫,
“你带着马匹去吃食饮水,余下的钱,帮我置办一身男装来。”
“男装?”
车夫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小粒,“姑娘是要女扮男装?”
瞧着周小粒点了头,他又朝着她摆了摆手。
“姑娘不必给小的钱,这次出行,虔婆子已给了小的足够的盘缠和工钱。小的也有把子功夫,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吩咐吧!”
说罢,那车夫赶着马车便要去后院饮马。
周小粒心下感动赵老夫人的体贴,想到还不知这车夫的名字,便唤了一声,将他拦了下来。
“小的姓袁名会,姑娘叫我小会就行!”
车夫憨厚地呲牙笑了笑,赶着马车便走了。
周小粒瞧了瞧驿站门前穿梭的人群,深吸一口气,直接便进门去了。
刚踏入门槛,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二便迎了上来,又上下打量了周小粒一番。
“姑娘是要吃饭,还是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