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粒的鼻头发酸,眼泪骤然涌出。
“不是想听九月抚琴么,为何要走?”
苑祁正瞧了瞧她,见她捂着鼻子面带娇憨之态,直觉甚是有趣。
周小粒却是一甩手,露出红通通的鼻头来。
“我想看便看,不想看便不看,如何由得你支配于我?”
愤懑的模样,看得苑祁正的眼神却是微微一闪,露出一旁的九月未曾看过的光芒来。
九月暗自思忖,似乎突然明白了苑祁正娶此女子的原因。
葱白样的玉指一扬,琴声顿时飘逸而出,灌满整个内室。
待得曲毕,方才落落起身,微挑的眉眼露出几分媚态,“两位可知此曲之名?”
周小粒已被优美的音律缠住心神,听她如此问,却是没有头绪。
一旁的苑祁正道,“可是《清欢曲》?”
如此对答如流,倒是听得周小粒微微侧目,狐疑地盯上了他的脸。
若非常来常往,他如何能准确地说出对方弹奏的曲调之名?
鼻头依旧隐隐酸楚,她别扭地低了头,却听得那九月又开了口。
“正如公子所言,此乃《清欢曲》。相传此曲之中,清乃男子之名,欢乃其妇之名,夫唱妇随,两厢情好,故而共奏一曲,以尽情思。”
她说着话,绝美的眼眸微抬,在苑祁正的脸上略略逡巡,又落在了周小粒的脸上。
“苑公子来此处并不是为了小女,便是小女三番邀请,公子也未踏入此室半步,还请夫人放心。”
周小粒不由得愣住了。
被人如此直白地戳中心事,便是她有意想问,也问不出口了。
她回了头,却看见苑祁正正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
“你看什么?”
她腾地红了脸,推开他就往外走。
苑祁正长腿一迈,竟灵活地绕到了她的跟前,差点又撞了她一个趔趄。
“所以,你是吃醋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他冰凉的面颊轻贴她的肌肤,痒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下意识便后退半步。
“苑祁正,你这……”
“流氓?”
苑祁正直了项背,好整以暇地看向了她。
清幽好闻的乌沉香气迎面而来,修长的身形衬着一头乌黑的拢至肩后的长发,更是显得他英俊非凡,看得周小粒愣了愣。
完了,她一定是完蛋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还在欣赏他的容貌。
懊恼涌上心头,周小粒只觉得胸口闷着一股火儿,下意识便踩了阶梯奔下楼去。
刚出了门,便见小乐迎了上来。
“夫人!”
小乐的面上尽是担忧,“您可找到少爷了?”
周小粒被冷风一扑,混沌的脑子也陡然清醒了几分。
“小乐,我问你,”她一把抓住了小乐的肩膀,气得胡子都吹掉了一半,“你说苑祁正常与九月姑娘在一处,这话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
周小粒的面色不甚佳,清白的面上覆着一层浅浅的红晕,看得小乐有些胆寒。
“夫人……”
她眨了眨眼,又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奴婢……奴婢是听说少爷常来花月楼,又正巧听说这花月楼有个叫九月的头牌姑娘,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周小粒气得差点翻白眼,“所以你就说他们最近常在一处这种谎话?”
小乐闻言,一张俏脸却是委屈地皱了起来,“奴婢也是担心您和少爷有误会,才想着……”
“小乐!”
周小粒气得大叫,抓着小乐的胳膊便去巷口寻马车。
她再在这里待下去,只怕会被那人嘲讽到昏厥过去。
可走出了好远,马车竟也没个踪影。
周小粒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头便问小乐。可小乐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畏惧地看着像头发怒的母狮一样的周小粒,吓得肩都缩了起来。
正焦急之时,一阵马蹄声却由远及近。
周小粒心头大喜,借着淡淡月色,一眼便瞧见了马车侧边的那个大大的“苑”字。
她下意识便往前探一步,拦得马车停了下来。
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见后头无人追来,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马车。
待得心慌意乱地坐稳,她又掀了帘子朝外头一通乱瞧。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过还好,大不了她今晚上就收拾行李悄悄回家住去,左右已过了十五,家里人也不会对她回来抱有太大的怀疑。
如此想着,她便放下了心。一边嘀嘀咕咕地叨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一边放了帘子,朝着后头靠去。
“嗵”的一声闷响,她感觉后脑勺一顿,好像碰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马车里乌漆嘛黑的,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周小粒想了想,倒是放心地又躺了过去,顺势还将眼睛闭上了。
说不定是这苑祁正太挑剔,将府里的马车内室包了软垫吧。
“这个流氓,还真是会享受。”
周小粒嘀咕了两句,又舒服地侧了侧身。
一阵好闻的熟悉的香气蔓延至鼻尖,令她微微睁开了双眸。
整个人却是被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给镇住了。
“啊——”
仿佛屁股装了弹簧一样,她猛地从那“软垫”上跳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夫人!”
马车外的小乐以为周小粒还在生气,赶紧开了口,“您没事吧——”
半晌过后,才有一冷沉的男人声音幽幽传来。
“无事。”
这……这声音……
小乐下意识地要掀了帘子去看,却被身旁的小厮一把拦住了。
“干嘛?”小厮皱皱眉,声音压得很低,“少爷和夫人在里头,你也敢乱看?”
少爷?
小乐彻底懵了。
不仅小乐,坐在地上的周小粒也惊得头晕眼花,浑身都被冷汗腻透了。
隐在暗处的男人却是朝她伸了手。
马车转了方向,有淡淡的月光涌进窗子,正好落在了男人白皙英俊的脸上。
不知怎的,周小粒下意识地便将手心递了过去。
刚被他拉至座位上,便听得他又开了口。
“夫人若是喜欢,我明日便派人在这马车装上软垫,可好?”
如此促狭之言,听得周小粒猛地回了头,一口气都闷到了胸口。
他是要气死她才肯罢休吗?
周小粒暗暗对自己发誓,哪怕苑祁正即刻在这马车里跳一支天鹅舞,她都不会再跟他说一句话了。
待得到了府门前,她更是片刻不肯停留,掀了帘子便飞奔而去。
留下苑祁正立在原地,唇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眼见着人影已消失在内宅之中,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才从暗处飘然而至,到了苑祁正的跟前,又将自己面上的黑纱褪下一半。
竟是冷旋。
“少爷……”
冷旋在苑祁正耳畔低语两句,见得他点头,便朝房梁一跃而上,逆着月光消失在了暗影之中。
远处的柏树哗啦骤响,听得苑祁正微微侧脸。
片刻过后,便正色朝府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