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心不在焉地看着报纸,眼神的余光却一直扫视着杨秘书。原本冒着氤氲白气的茶杯早已变凉,手中的报纸也多了不少褶皱,想必已是翻了好几遍。似乎是感受到了审视的目光,杨秘书噌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沈立似笑非笑地看着报纸,不由暗恼,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入口才意识到已是一杯凉透的茶。烦躁地将其放在桌上,却发现沈立罔若未闻般继续看着报纸,也不打算开口询问。
沈立不急不慢地样子倒是惹急了杨秘书。但毕竟是他晾着别人在先,自是强撑着不愿先说话,只好默默地向茶里加了些热水,而后继续翻着面前那份已不知被翻了多少次的报纸。
沈立更是不急。记得唐豪从公安局离开后的第二天正午,带着沈念檀和陈曙离准时出现在平湖茶庄。沈立进去之前露出老狐狸般的微笑,对陈曙离说:“儿子啊,这撒娇卖萌你自有一手,进去了就给我狠狠地点。今天吃大户!”让你没事儿给我添麻烦,今天怎么也得让你大出血。
陈曙离道:“老爸,别人请客我们怎么还好意思多点呢!”
“这就是你不懂了。他这请客属于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除非是白痴。”沈念檀摇头晃脑道,还不忘自夸一番,“跟你哥我学着点。”
“就是这个理儿!”沈立摸摸沈念檀的脑袋,“很有你老子当年的风范。”
转眼间,平湖茶庄已在眼前。这家茶庄是夷陵市最有名的一家茶餐厅,一楼是销售区,展览销售各类名贵茶叶,二楼则是各类用茶制成的菜品,沈立最好的一口就是龙井虾球和抹茶排骨。唐豪之前离家出走的时候,沈立就会带着一家过来吃饭。没有大堂,只有二十个包间,每天都是满满当当。老板也是个随性的人,每次都只对外预订十九个包房,剩下的一个声称是“留给贵客”,单独设在二层的一个角落里。三楼是品茶区,各类包间里棋牌娱乐比比皆是。可惜的是这边的天台无法上去,且每个包间出于隐私问题都没有窗户。在三楼前往天台的楼梯间被一道厚厚的密码门所阻隔。但这无法阻止无数饕客们让这里的包间难求。茶庄背后则是一个小三层别墅群,是老板的资产,一天结束之后他便在别墅里歇息。剩余的,大多是他的那些亲朋好友住下,一群人彼此熟络,时不时串门同乐,好不快活。
沈立的车却没有在平湖茶庄的大门停下,倒是拐了弯直接绕进了老板住的别墅后院,人脸识别一路畅通无阻。而后三人进了一部电梯,竟是直接进入了二楼最角落那个留给贵客的包间。唐豪早就在包间里等待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陌生面孔,但又有些眼熟。沈立在心里琢磨着在哪里见过。
“沈叔你来了。还是这么准时。”唐豪赶忙站起身将沈立迎到上座,服务生很有眼色的给沈立上茶。他身边的年轻人也是跟着站起来。
“曙离,念檀,一年多没见了吧。”唐豪将沈立安顿下来才有空去看刚刚在他身后的沈念檀和陈曙离。却一下愣住了,嘴边的话也是顿了片刻,“原来说是女大十八变,没想到这男孩儿也是一天一个样啊。”
沈念檀故作夸张地挺起腰杆:“唐豪哥哥,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不少。”顺便用手,从旁边陈曙离的头顶划一条直线,堪堪达到他的下颚。
“是,是!”唐豪表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转过头打趣沈立道:“沈叔,你不能因为曙离跟陈姨姓就亏待别人吧,你看看这才七岁怎么身高就差这么多了。”
沈立无奈道:“我还得敢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臭小子给了我家念檀不少钱,结果这个坏家伙第二天从农贸市场买了一包鸡腿放在陈姨面前。只可惜啊,都是鸡腿,这让我们曙离怎么长高呢?”
唐豪知道沈立在说他那天从他们家之后给两个臭小子留了不少钱让他们自己买腿吃。没想到沈念檀也是蔫儿坏。
沈念檀却不满沈立的甩锅行为,道:“老爸你别降低我在唐豪哥心中的形象好嘛?明明我买的一半鸡腿一半鸭腿,你怎么能颠倒黑白呢?”
唐豪身边的年轻人看着如同活宝般的沈立,忍不住惊叹原来说一个人性情可以百变倒真是不假。
唐豪微咳了一声:“沈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七,那天在小巷里你们见过。我过命的兄弟。现在也是六年级,和我一个班。”
沈立嘴角果然又抽搐起来,内心波涛汹涌,万马奔腾:我是说这个崽子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那天掏枪的那五个中的一个。我的威严形象难保啊。再说了这俩崽子一个班,他们班主任和他们班的学生也是挺难存活的。
“七七哥哥!”沈念檀和陈曙离狗腿的叫道。和唐豪关系很好,那不是又可以听故事了吗。
小七听着这拉长的尾音,总觉得叫出来变了味儿。
这时一个小门被打开,第一道菜终于是在唐豪的翘首以盼下上了上来,赶忙道:“沈叔今天我们好好吃饭,不谈正事儿。”
那服务员也是惊讶,第一次见在这个包厢里只吃饭不谈正事儿的主。不过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将这份惊讶自是隐藏的很好。
茶余饭后,唐豪和小七又在那两个小家伙仰慕的眼光中,讲起了他们南征北战,终于在这混乱的夷陵市站稳脚跟自成一派的发家史,期间更是包括不少和学校老师斗智斗勇最终胜利的“励志故事”,让沈立暗想为了拐子李的身心健康和自己的耳朵不再被拐子李幽怨地声音摧残,应该少让他俩和唐豪玩耍了。
临行前,唐豪从胸口里的内兜中掏出来了一块小小的玉佩递给陈曙离,道:“这东西送给你戴在身上吧。哥哥就是戴着这个玉佩才能长这么高。你有了这个玉佩一定能比念檀高的。”小七显然有些惊讶,但什么都没说。
“谢谢哥哥!”陈曙离认真地把玩了一下玉佩,竟是隐隐生温。细腻如脂,不过上面隐隐约约显出一层淡淡的血色。而后戴在了脖颈上。
“沈局长。”杨秘书看着面前的茶又已是凉了,有些恼怒,终是按捺不住开口:“我今日前来叨扰,并不是为了饮茶看报。”
“那是自然。”沈立冲着杨秘书微微一笑,“不知所为何事?”
杨秘书也不多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沈立,“今天黄市长在市长信箱里,收到了这个信封。拆开看了看,就让我给沈局送来了,避讳莫深的样子,我也不敢多问。只是约您在东来山庄雅轩阁一叙。”
沈立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有一张相片,还没有完全抽出,沈立便看清了照片,脸上却面色不变,古井无澜,“何时?”
“周五晚上,也就是后天晚上。”
“那就多谢款待了。”沈立端起了茶杯。
“那就不打扰了。沈局也请早回,我们两日后见。”杨秘书也是明白人,此次前来的目的也已是达到,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杨秘书,沈立看似呆滞地在椅子上坐了约莫半个小时,而后连续打了三个电话。
“小刘,你过来一下。”沈立拿起桌上的座机,打了内线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