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们回来了。”沈念檀扯着嗓门儿老远便叫嚣着,拉着陈曙离一蹦一跳地向家门口蹦着——那是沈念檀最喜欢的姿势,左脚原地起跳右脚前踢迈出,而后落地原地一踮,再换左脚。看似简单的动作要是手上再拉个人却很难做得协调。他曾经好为人师教他的幼儿园老师跳过很多次,却没一次成功过。那顺拐的姿势让他的李老师多了个外号叫“拐子李”,为此沈成可没少受气。用沈念檀的话来讲叫做“拐子李天天课没上几句,就只知道拿我和陈曙离作比较。那家伙天天拿着本书读到底有什么好,一点都不阳光积极又向上。”每当这时,陈曙离总会从书海中抬起头斜沈成一眼,摸摸他微微扎手的小寸头,老成地说:“乖乖,昨天老师教的英语单词学会了吗?”沈念檀总会翻个白眼,古人说得好:“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照样干革命。”
每每听到这里,顺拐李老师都会幽幽地掏出手机,在课后给沈立打电话,道:“沈师长,您这革命老同志,怎么能跟不上时代潮流呢?马上都要二十一世纪了,应该与时代接轨了吧,ABC还是应该学的。”
沈立吼道:“铁拐李啊,你就好好骂那个兔崽子,别来影射老子。老子确实不会ABC。”
拐子李感觉耳朵一瞬间爆炸,赶忙把手机甩开,把音量连降三格,暗骂道:“和这赖皮打电话音量就只能开一格,下次一定得记住。”
铁拐李全名叫李戈,热衷于别人叫他李哥,但无奈年纪最小,以前和沈念檀的老爸、方楚院长三个人经常凑在一起打牌,关系自是不必多言。本是个全市著名的重点高中老师,有次被他们校长穿小鞋,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跑去方楚妹妹开的双语幼儿园当起了幼儿园老师。天天被气个半死。口头禅是,“我就从来没教过你们这么笨的学生!”每每听到这里,陈曙离都会笑个不停,重点高中的老师来教幼儿园,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不过这李老师也是个奇男子,沈成他们长大去读小学了,分班当天一走进教室差点没被吓死。这瘟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站在他们的讲台上,成了他们的小学班主任。这可真是令人叫苦不迭。这小报告打得比他爸抓的坏人都勤。
“小兔崽子,叫这么大声干嘛,回来就回来了!也不知道随了谁,这大喉咙的。”沈立咔吱咔吱挥舞着手上的锅铲,时不时颠颠锅,火焰一窜老高,俨然一副大厨模样,丝毫没有曾经师长,而今转业成当地公安局局长的威严。
“我妈呢?”沈念檀问道,“今天我还没例行夸赞她的美貌呢!”
“你这兔崽子从小不学好,油嘴滑舌干嘛?你妈在教育局忙着呢,说是有家长在教育局闹事,说他们学校的老师私下里给孩子补课。”沈立将锅侧过来,熟练地盛出小炒肉,“这些家长也是奇怪,这不让小孩子补课就不补呗,还看不得别家小孩上课。这典型的没有博爱精神。”
“告得好,多点这样的家长,我就也不用补课了。”沈念檀嘟囔着。
陈曙离凉凉道:“您可省省吧,用手指头都能猜到,到时候肯定是铁拐李来给我们私人教学。”目光流转间,又看到了电视机上墙壁悬挂的一首诗,书法刚劲坚毅,却并不顺畅,并非大家所为。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一年前为了上小学,他们搬过一次家。很多东西都放在旧居里,落了灰。唯有这卷诗,被完完整整地带了过来,挂在它原来的地方——每每看电视时,只是一抬头,便能看见。陈曙离懂事甚早,且自幼热爱诗文,沈念檀学会的第一首诗,是《静夜思》,而陈曙离刚学会讲话没多久,就学会了这首《示儿》——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父子三人在饭桌上,吃得是各种欢愉,变故骤生。陈曙离和沈念檀的目光同时锁定在了一只烤鸭腿上,是的没错,只有一只。还有一只早就被沈立藏在厨房留给仍被困在教育局的老婆了。沈立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不出所料地看见两双筷子从自己的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夹住那鸭腿,只不过方向却是一致地向沈念檀倾去。
只听见陈曙离眼巴巴地看着沈立,手里却将鸭腿夹向沈念檀,嘴里说道:“古有孔融让梨,今有曙离让腿。”念檀不由得眉开眼笑:“贤弟竟如此懂礼,必成大器。”手中不断用力,发现陈曙离只是把鸭腿夹向了自己却始终没用松开筷子。
沈立看着陈曙离那样,心中已是乐开了花,成心要捉弄他一下,便迟迟不做声。终于小朋友沉不住气,说道:“老爸,你现在不应该张口表示一下吗?”
“说什么啊?看戏不好嘛?”沈立故作糊涂。
“说弟弟如此谦让,念檀你作为哥哥好意思吃吗还不让给弟弟这样的话啊!”沈念檀听着陈曙离这话瞪大了眼睛,这弟弟竟有如此心机!放在古代肯定能在宫斗中混得如鱼得水!
“你姓什么?”沈立慢悠悠地问。
“陈……陈啊。”陈曙离被这明知故问给问愣住了。
“跟着你妈姓,还想抢我儿子的鸭腿,我给你讲,这桌子上可坐着两个沈家人!”沈立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这鸭腿当然是要给我的宝贝儿子啦!
“老爸!你怎么还搞起来阶级斗争了,都改革开放多少年了!”沈念檀看着吃瘪的陈曙离忍不住帮他说起话来,“小心我妈等会儿回来,你就惨啦!”陈曙离看向沈念檀狠狠地点头,不愧是亲哥!
“嘿,你这兔崽子,我帮你讲话呢,怎么好歹不分。”沈立突然伸出手去,抢走了两双筷子都夹着的鸭腿,放到自己嘴里,“行了,咱们家一贯讲求民主公平,你俩别争了,我吃!”只留下震惊的沈念檀和陈曙离呆滞地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筷子,思考着剧本为何突然偏离了自己导演的思路。
沈念檀将筷子一扔,拍拍手站起来,义正言辞道:“不蒸馒头争口气,不吃了,陈曙离我们走!”拉着陈曙离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
沈立可不管这两人,心中暗赞自己:俩兔崽子跟我耍心机,过程思路猜想透彻清晰,行为轨迹尽在掌握。也不看看老子我是干嘛的。哎这鸭腿真香,便宜那俩崽子好些年了。
陈曙离刚被沈念檀拉进房,还没来得及将校服换下就被沈念檀压在床上。沈念檀跨坐在陈曙离腰上,双手按住陈曙离的肩膀,故作凶恶道:“大胆奴才,竟敢背叛主子,表里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