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小院的门扉被推开了。
此时已是黄昏，一日的修行结束，张子常正准备回到屋内读书。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面的是白玉京，后面的是慕平岚。
张子常看到他们，先是一慌，然后又平静下来。
该来的，哪怕等了再久，也会来的，天下大乱，他等的够久了。
既然做好了准备，慌乱又有何意义？
“我说两位宗师，这么晚来，是有什么急事？”
白玉京看了看慕平岚，示意由他开口。
慕平岚轻咳一声，道：“今夜会是难忘的一天，山长随我们一同往那万象峰绝巅，看夜景吧！”
张子常勉强笑了笑，想要缓解一下自己紧绷的心境。
“别人都是爬山看日出，你们倒好，爬山看夜景。”
“也罢，一起走吧！”
两位元婴真人，不知为何，都没有使用神通，而是在前方引路，一步一步踩着石阶，向那绝巅处走去。
张子常这些年来，蜕凡期的外炼也有所得，些许山路自然不在话下。
万象书院到万象峰绝巅的山路，修建得很窄，如果两人相向通行，还要有一个人需要侧身避让。
山路两旁，树木丛生，肆意蔓延，一看就知道这条路平时并没有太多人会走。
走着走着，太阳没入了地平线，又过了好一会儿，连那染红了云彩的晚霞也逝去了。
周围一片昏暗，张子常没有特意修炼过增强视力的法门，只能跟紧前方的慕宗师。
四下里寂静非常，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稀疏声，还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前面两位元婴真人连脚步声都隐去了。
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感与孤寂感涌起，他紧了紧自己的衣襟。
夜幕下，山路两侧树木的剪影，张牙舞爪，仿佛要压迫下来，将他撕碎。
前面的慕宗师，脚步依然不急不缓，再加上没有脚步声。
他们真的存在吗？
张子常问了问自己。
这条山路，就像是他自己的处境一样。
看似有人可以依托，实际上却孤立无援，甚至自己想要依托的对象，要比周围的环境，带来更多的恐惧感。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两旁的树木再也遮蔽不住天空。
不对，是星空。
漫天的繁星璀璨，照亮了万象峰的绝巅。
这里的人还不少哩。
屈恒身旁聚集了五个人，都是评议会上见过的熟面孔。
熊文正身旁聚集了四位宗师。
左佩瑜不但身旁聚集了三位女性宗师，还带上了修行司执事，她的弟子安如梦。
吴道一孤身一人坐在一旁。
左佩瑜见到张子常上山来，笑靥如花地迎了上来。
“山长你也来了，快来姐姐这边坐吧，让小梦陪你说说话。”
张子常慌乱地摆了摆手。
“左姐姐太客气了，我跟尉主坐一边就好了。”
左佩瑜知趣，被拒绝了也笑容不改，重新坐回原处，跟安如梦不知说了什么。
安如梦脸色通红。
白玉京寻了一块空地，取出了三块蒲团，自己盘膝坐在了第一块上面。
张子常坐下后，才开口问道：“尉主，今日到底有何事发生？”
慕平岚插嘴道：“还是老夫为山长解说一二吧。”
“星空是最奇妙的所在，上古年间，天皇观察星空，发现星辰变换与人世亦有所关联。时至今日，依然存在着一门占星术，常常作为易道的补充。”
“但星空为何如此，本质是什么，却一直是大家争论的焦点。”
“书院中有记载，万象道君曾经有感于星空的神秘，以大法力破开天外罡气，遨游于虚空之中，试图接近星辰。”
“但是历时三年，以道君的脚程，足足飞出了数万万里，却依然不能接近星辰分毫。”
“老夫夜观星相，辅佐以易道测算，今日就是大劫重开之日。”
“而大劫重开，星空必有响应。”
张子常默默地点头，心里却杂念丛生。
万象道君飞遁虚空三年，飞出了数万万里，应该差不多就是一亿公里以上。
前世，地球与太阳的距离是一点五亿公里，如果万象道君飞出这样远仍然没有清晰地观察到太阳、月亮与本星球的真相，足以说明，这个世界的构建与前世完全不同。
未来如果我能够证得元神道君，一定要把这件事研究清楚。
“山长，快看星空，开始了。”慕平岚的声音传来，张子常连忙收起自己的思绪。
他抬头看向星空。
一颗最闪亮的星辰，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然后越来越快，最后居然带着尾迹，从天空中落下了！
如同一道流光划破黑夜，那颗星辰消失于地平线，张子常再去看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居然多了三颗暗淡的几乎看不到的星辰。
星空更漆黑、更深邃了，那无边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星辰陨落，大劫要开始了。”慕平岚小声道。
“那颗星辰，”白玉京突然开口，“象征着鸿蒙神山。”
“星辰陨落，代表了鸿蒙神山的崩塌。”
“从今日起，五帝不存，那三神，应该还会有动作。”
张子常一惊，他知道鸿蒙神山是晋国神道的源头，没想到晋国的内乱，竟然会导致鸿蒙神山的崩塌。
他极目望向坠地的星辰消失的地方，耳边仿佛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呢喃声。
“失败了……该走了……对不起……苍生何辜……”
到了最后，只留下了两个字。
“姬鸿……”
这好像是个名字，是他在道歉吗？他为何要道歉？
“山长，看那三颗新的星辰！”慕平岚提醒道。
张子常立刻抬起头，望着那三颗新出现的星辰，它们的光芒比刚才耀眼许多，而且仍然在不断地加强着。
这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新的呢喃声。
“天皇……雷霆之主……战争之神……毁灭主宰……阿克宙斯……”
“地皇……大地之主……众生之父……幽冥主宰……哈克迪斯……”
“人皇……海洋之主……风暴之神……恐惧主宰……波克塞斯……”
他用余光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每一个人都在侧耳聆听。
这无尽的呢喃声，仿佛是大劫之前的预兆，又仿佛是新时代来临的宣告。
他一转头，目光对上了慕平岚。
慕平岚一脸惊讶，他本以为这呢喃声，只有见得真如的元婴真人才有机会聆听。
张子常笑了笑。
别问，问就是天赋异禀。
在他心里，也有属于自己的答案，大概是先天灵根的效果吧。
终于，那三颗星辰恢复到了正常的亮度，呢喃声也随之消散。
张子常正要放松下来，却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苍老声音响起，同样是在耳边的呢喃。
“春秋时代……落幕……战国时代……开启……见证人……”
“太史丘……”
张子常愕然。
这个名字，属于太史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