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尤其善于交谈,路上总能与沿路的人问候上几句。不多时,一路上的人家都知道了,在公路的那一头,有这么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总是一个人接送她的一对双胞胎外孙女,有时同时背俩,有时背一个抱一个。
后来开始上小学,茗茗和茶茶自己去上学的时候,木兰的从前打招呼的作用才显现出来——一路上的人都认识她们,在路边看到了好玩的东西,稍微逗留了一下,就会有人提醒她们该回家了,晚了你们外婆会着急的。
茗茗和茶茶这家里很是懂事,但是在幼儿园,小孩子的天性显露无遗。
开学不到一周,两人和班里另外一个女生三人,竟然成了称霸幼儿园的小霸王。
说来也巧,这个女生叫做杨丽丽,外号洋娃娃,和瑞木家仅仅有一个小山坳的距离,两家人开门即可互相看见,而且还是不算太远的亲戚,最巧的是,她妈妈和茗茗茶茶的妈妈张月容也是同学。
家住得近,又是亲戚,三人火速打成一片,建立了其他人不可比拟的革命友谊。三人小队横行幼儿园,所向披靡。
当时的幼儿园还很简陋,所有的玩具,除了一些雪花片,就只有那园区正中央的三个水泥滑梯最为诱人。
因此,校园里经常出现这样的景象:下课铃还没结束,三个小不点就火急火燎地从教室里冲了出来,一人一个,霸占了滑梯。杨丽丽在中间,茗茗和茶茶一人一边,三个人数着一二三,同时滑出去,然后又从滑梯下面倒着跑上去,比谁跑的更快。
其他小朋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直到她们完了几趟累了,才乐滋滋地排队上去。
小孩子的时光总是过的飞一样快,仿佛只是才滑了几次滑梯,用雪花片拼了几张桌子,幼儿园就读完了。
茗茗和茶茶小学还是打算在彩虹小学读。木兰带她们去报名,两姐妹兴奋地看着熟悉的人和一些多出来的新面孔,却没有看到杨丽丽,总不可能在其他班啊,总共每个年级就一个班.
她们跑去问老师,却被告知没有这样一个同学。疑惑与失望一直持续到她们报完名离开学校。
在农村,四方都有回家的路。
通常木兰会带着孩子们穿过一片树林,下一个陡坡,再过一段田埂,就到了张礼鑫的家,再隔两米六的巷子就是瑞木家——这是从侧面回的一条路。
这天,木兰却带了俩孩子走大路,绕到了家对面——这里要经过杨丽丽的外婆家。
正巧杨丽丽的外婆在马路边的地里锄草,木兰就过去问她:“洋娃娃呢,今天咋没有来报名?”
杨丽丽的外婆脸色不是很好,见到木兰,却也挤出来一个友善又热情的笑:“她去她爸那里读书了,以后可能都在那边读了。”
木兰察觉出了什么,担忧地问:“咋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杨丽丽外婆叹了口气,索性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和木兰摆起了龙门阵。
一来二去,木兰得知,杨丽丽的爸爸出轨被她妈妈发现了,于是两人就离婚了,杨丽丽爸爸抢去了抚养权。
木兰听后,一阵唏嘘,连说:“造孽啊,造孽。”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那以后,杨丽丽的妈妈精神逐渐失常,时常一个人坐在马路边看着过往的人笑,不管认不认识都会去和对方聊上两句。遇上了年轻男人,还会兴致勃勃地问人家:“你有女朋友没有,结婚没有,不要再外面乱搞哈。”然后自己一个人哈哈笑上半天。
最初,杨丽丽外婆还会担心她,后来农活忙,又发现她只是老实地坐在那里,也就随她去了。
杨丽丽就这样从茗茗和茶茶的生活中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只是偶尔会从外婆口中听到她的一些消息:洋娃娃可懂事儿了,人家每次回来的时候都烧水给她妈洗头洗澡洗衣裳;听她外婆说她成绩也好;我今天下午看到洋娃娃了,又长高了一头,也长胖了……
小学和幼儿园的孩子是明显不一样的。幼儿园的孩子哭着哭着就笑了,不知事儿;到了小学,孩子的心理就开始变化了,他们开始攀比,今天比谁认识的字儿多,明天比谁的衣服漂亮,后天又比谁又有新的玩具了……
那是一年级的下学期,春光明媚的四月,木兰娘家的栀子花开了,那是复瓣的栀子,五六层雪白的花瓣裹在一起,最外面染着几丝青色,香味浓而不烈,雅而不俗,用当地话来说就是,喷香喷香的。
木兰的母亲,也就是茗茗和茶茶的祖母,提着一些小零食和一大捧半开的栀子花来看望两个小东西,花香在家里弥漫开来。
第二天上学,茗茗在临走之前拿了一朵,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
到了学校,已经快上课了,茗茗看见另外一位同学陈小莲也带了和自己一样的花,刚把自己的拿出来,又发现自己作业没有交,于是她把花塞到书桌肚子里。急急忙忙地交了作业后,上课铃响起,茗茗已经忘记了花的事情。
就这样直到午饭后,当茗茗和茶茶回到教室,发现茗茗的位置上围了一圈人。
看见她俩,有同学小声提醒:“她们来了。”
人群很快静下来,只有一些窃窃私语。
在往人群中间一看,陈小莲站在茗茗桌边,手里抓着一朵栀子花。茗茗往自己卓肚子里一看,果然,自己的花没了,很显然,它正在陈小莲手里。
茗茗正想询问,陈小莲却先发制人,走上前,凶巴巴地问道:“邹茗,你为什么偷我的花?”
茗茗气急:“什么呀,那是我的!我从家里带来的!”
“骗人!你自己的为什么不拿出来,而是藏在桌子里?怕被人发现吧!”陈小莲说得有理有据,更加声势逼人。
茗茗生性比茶茶木讷,面对这样的情况,她脑子转不过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花是自己的,自己没有偷东西。
茶茶看见自己姐姐这样受欺负,忍不住开口:“你别胡说,花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我可以作证!”
陈小莲见邹茶也来帮腔,忍不住急了,伸手就将邹茗推开:“哼,你们是一家人,当然帮着她说话。”说着她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邹茗邹茶也没有在意。谁知第二天,刚到学校就出事儿了。
陈小莲叫来了自己的奶奶,想来是她回家后说了什么。
姐妹俩没有在意,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啪!
猝不及防。
陈小莲的奶奶上来就给了邹茗一个巴掌。邹茗懵了,随即她感受到了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所有人都还来不及作出反应,陈小莲的奶奶就劈里啪啦一阵谩骂:“你们这些坏的,为什么要合起伙欺负我孙女儿,啊?以为我家孩子好欺负吗?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怎么的了?你们家里没人教育,我来教!”随即又是一连串的恶毒语言。
邹茗直接吓得哭了出来,邹茶冲过去,握住姐姐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终究没有忍住,眼泪也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事情在班主任唐小英进教室的那一刻中止。
听完了各方面的说辞,唐小英给邹茗邹茶家里打了个电话。
木兰很快就到了学校。
她先是看了看邹茗的脸,还红着,但没什么大碍。她先是轻轻拍了拍邹茗的背,轻斥她:“哭啥子?不要哭了。”然后用她带着老茧和伤痕的手给她抹掉了眼泪。
那一天,在邹茗邹茶眼里一向温和仁慈的外婆一改往日的和蔼忍让,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甚至是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
办公室的场面一度很不好看。
最终,这件事情以唐小英代笔写了一封道歉书,让陈小莲奶奶盖手印结尾。
三个孩子则在三言两语中和解。
木兰很快就回家了,临走之前,她嘱咐了两个孩子一句“专心上课,和同学好好相处。”
正值春种,家里还有大堆的农活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