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大声骂道:“******!老子当年在谅山上到底为谁拼命来着?这脸很恶心吧?越南鬼子送给我二等功来的!我二十来年就******觉得光荣!”
司机骂人的时候,露出森森白齿,真是仿佛准备择人而噬!我不禁吓了一身冷汗,转眼见陈文礴,也是一粒粒冷汗,自额角冒了出来,沿着两颊流下,口张得大大的,全身发抖。而司机见到他这样子,愤怒仿佛在不断提升中,我担心这样下去陈文礴会给吓死的,便强笑着对司机说:“老班长、老班长!”司机把眼光转了过来,似乎有些清醒了,“算了吧,他一个学生,不懂事。”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抑制住想吐的感觉。
司机咧开那不知道还算不算是嘴巴的地方,笑道:“呵呵,只是和他玩一下。”然后便回过头去开车。车一开,又问道:“哪一年兵啊你?”
我为了避开后视镜里他的脸,转头望向窗外,只见随着车开而渐渐远去的大厦门口,瓜皮箱边上随意扔了三两个烟头,让我感到很熟悉,这时听到司机在问,便随口答道:“九一。”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在骂娘,大意不外说二十多年前如何为国家人民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到了如今,居然让他下岗。我听罢不禁苦笑,以前的那些当兵的,思想真的和我们后来入伍的不同,我们那一批人复员后,大多不会有谁,因为下岗而骂骂咧咧的,因为市场经济下,这是必然的。不过当然,也许他们经过战火的洗礼,感觉上有所不同吧。转过头再望望陈文礴,已渐渐正常了,只是还一样脸色发白,不发一语。
当司机自说自话说什么七十年代下乡、八十年代下海、九十年代下岗时,我们到了目的地,下车时,我给多一百,司机呼的一下回过头来:“妈的新兵蛋子!老子用得着你可怜吗?”我只好笑了笑说拿错了,以为是十块钱。
下了车步入一条绿荫小径,陈文礴道:“走几步就到了。”说着又得意起来,“环境好吧?”
谈笑间已到了围墙门口,只见青瓦朱砖,飞檐翘角,与湖心亭相映成辉,只可惜有一道围墙,尤其是围墙上的铁丝网,更是无端添了几分戾气。走进去以后,但见轩窗低栏,颇有传统古建筑风格和儒雅的书卷气,这里沟池环绕,竹木周布,阴用阳朝,阳用阴应,理当福禄盈庭才对。怎么会出这种事?
我见陈文礴公司门口放着一个金属的垃圾筒,旁边扔着几个烟头。 便对他说:“陈文礴,你说你这里绿荫环绕,环境多好,怎么你们公司的人不讲究一点环境卫生的?”陈文礴也很生气地说:“这帮人,也不知道怎么读这么多年书的,叫了他们不要在里面抽烟,要抽到外面来抽,专门放个垃圾筒,还是可以搞成这样!”边说边把烟头捡起来扔到垃圾筒里。
我打趣他说:“呵,算了吧,说不好就你带头扔的。里面不抽烟,让我在这里抽根烟再进去吧。”
他笑道:“算了,到里面抽吧。”
进房以后,我们走过一截通道就到了他的房间门口,里面是粉刷装修过的,和平常的写字楼没什么两样,我问道:“怎么不把外面也装修一下,你花点小钱弄一弄外面,才像写字楼啊,不然在外面见到这房子,红砖绿瓦,像文物多过像办公场所。”
陈文礴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还想拆开一段围城,做个大门呢,但这里本身就是文物,如果要动到外面,学校也没权批,是要报给市里批的。”
我说:“怎么没见你的员工?”
他说:“再走进去就是员工工作的地方了。要不要先去瞧瞧?”
我说算了,先到你房间坐一下喘口气吧。
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我掏出烟点着,递了一支给他,他摇头不抽,我指着平躺在烟灰缸里的几个烟头说:“别装了,在这里就扮得人模狗样的,平时一个人还不一样偷着抽?”
他愤然道:“我在这里不抽烟的,一定是那些混蛋躲进我房间抽的。”
我笑道:“谁让你用这里做OFFICE?你的办公室在员工大办公室的前面,自然宾主不分。”
他想想道:“说的也是埃在原来那边办公时没这回事,自从来了这边,员工好像都不听招呼了,迟到的越来越多,牢骚也多了起来,以前有事让加班,只要不是太频繁,都还是会留下的,一来到这里,都不愿加班了。开会时我说东下面就说西,这班人,炒又不能炒,真的很烦。”
我笑笑对陈文礴说:“所以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认为是客观原因造成他们这样的。因为首先你这里不像OFFICE,所以给他们有一种心理暗示,是为了学位而在这里打工的,没有事业心,自然就没动力,结果和以前国企的员工一样了。”
陈文礴听了很光火,说:“开说明会是我本行,你别来这套行不行?我这里就是给客户公司做ERP的,你说点正经的行不行?”
我正色道:“怎么没正经?怎么没见我有你这种事?我和你说,治本比治标好,不如你写去练练散打,碰上个地痞流氓,好歹也能自卫。”
陈文礴跳了过来,说:“行了行了,每次有点什么事要你帮忙,你就叫我学这学那,学了大半辈子了,休息一下不行啊!”
我说:“强身健体吗,你不爽的话,可以去炼游泳,网球,总之,身体越结实,邪门的事情就离你越远。你不是要我说正经的吗?好好好,不论正经不正经的我都说不出来了。”
陈文礴很光火地放开我,用杀得死人的眼神望着我说:“好,那你就说点不正经的!”
于是我在他房间里转了一下,拿出冲虚留下的罗盘,却发现坏了,无论怎么摆弄,指针都不会动,便对他说:“虽然没罗盘,不过凭我当过侦察兵的经验,方位应不会认错,这边是正北,这边就是白虎位,你办公桌正靠白虎,按说奴欺主,很合理,呵呵。”
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一时间实在没有了主意,掏出手机,拨了冲虚的号码,但没有人听。此时我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十一点零三分!我把半截来不及熄灭的烟就扔到烟灰缸里,拉了陈文礴就跑,陈文礴边跑边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们跑出门口,我再次见到了他公司门口的垃圾筒,里面除了刚才陈文礴捡起的三颗烟屁股,还有半截燃着的烟!
我在十三楼抽了三支烟,上了计程车后见到大厦门口瓜皮箱边上三个烟头,第一次见到陈文礴公司门口垃圾筒边三个烟头,因为排列位置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很熟悉,我在陈文礴房间里见到烟灰缸觉得不对劲,是因为烟灰缸里的烟屁股都是平躺着的!而抽烟的都知道,很少有人把烟头熄灭后平放在烟灰缸里,而且它们摆放的位置,又和陈文礴在门外捡起烟头扔到垃圾筒后,垃圾筒上烟头的排列位置一样!我马上给了陈文礴答案。
第一个答案:“十三楼!我们依然在十三楼!”
我翻腕亮起手上茶壶的底,向陈文礴砸去。
“啊哟!”陈文礴捂着流血肿起的前额,弯下腰去,我拉了他的手道:“快跑!”
其实应该是我拖住他在跑,因为他屁股一直拼命向后坠,还在嚷嚷:“你神经病啊!搞什么呀?”我把他的手向前一扯,拎了他的衣领,在他“伊!啊!啊!停……”的叫骂声中拖着他向前狂奔,一直到跑出林荫小径我才松手。幸好终于两人都没有事。
陈文礴推了我一把道:“******,你打我干什么?什么十三楼?你才是十三点呢!”
我避开他踢过来的一脚,问道:“刚才你有没有见到围墙门口、小径两边的树木在笑,在伸出手?别朝我的茶壶打!”
“你有病啊?医院出了大门就是,要不要带你去瞧瞧?”他边说边又用一招极不标准的鞭脚踢向我。我垫步转身,他自然是踢空了,结果用力过大,失去重心,还好我及时托住他的后腰,“啊哟!谢谢。”他挺起腰向我打了一王八拳,百忙中不失书生本色还向我道谢。
实在没空和他玩,我只好闪到他背后,一个白鹤晾翅,卡住他双手道:“别玩了,我刚才以为你和这个幻像一样,是假的。”陈文礴在毫不放弃的挣扎中仍不忘记问我:“都说带你去医院瞧瞧了!神经病!”
当我别住他两腿后,对他道:“医院不能去,那里一定是这个幻境里的死门!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这时他似乎才有些清醒,放弃了极为难看的挣扎,也许称之为蠕动会更合适一些,扭头说:“啊?先放开我再说!别人见到还以为是我们在搞‘基’呢!不,保安见到了,会以为你在殴打我!”
我笑笑放开他道:“没有保安的,就是有也不是真的,这里是幻境。”
他整了整衣服道:“是啊,这个时候不可能没有人的啊,我们真的还在十三楼?”
我道:“你瞧瞧现在几点?”
“啊!十一点零三分?”他很惊讶,摇了摇他老妈在他上中学时送给他的上海钻石牌手表说,“在你家楼下大堂,我以为表没上链,我又上饱了链,这表我一周洗一次油的,准得很,怎么又停了?”
“因为我们给……‘分流’了!”我一时想不起什么好的形容词,因为在这类事情,很多时间并不是你身上有多少张符,或你会念什么咒语就能活下来,更多的是直觉和反应。
我想了想又对他说:“我们先把时间看成一条电线,OK?出生时,就是插头插入插座,电流——也就是属于你的时间就开始了。而在今天十一点,属于我们的电线被搭上另一条B电线,如果我们可以把B线的另一头搭回原来的线上,我们就走出这个幻境了!”
这时候,因为我表达中借用的东西涉及到他的专业。陈文礴已很快回复到物理学博士生的角色,一脸严正地对我说:“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么……”他说到了一个更严谨的答案。
第二个答案:“我们一直是在你家门口的电梯前转圈!”
“十一点零三分,正是我在手机上记下冲虚仙长电话号码的时间!而如果我们能把B线的另一端搭到原来线上的十一点零三分,那么我们就正常,如果没有搭到十一点零三分这个点上,我们就会莫名其妙失去一些时间,而如果我们在这个幻境中死去,就是等于B线的另一端搭在我们生命的死亡点上。”这时的陈文礴,一脸的意气风发,丝毫没有一点点慌乱。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因为我记忆中,坠入虚幻,除了脱幻而出,还可以破幻而出,但如果是破幻而出的话,总会有一些损伤。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你终于恢复当年的胆色了。那你说我们现在从哪里可以回到十一点零三分这个点?”
此时他却一下子又瘫了下去,一脸惊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快、快想想法子啊!”然后掏出手机,拼命地在尝试拔通冲虚的电话。
我淡然道:“不用打了,牛 鼻子一定也陷入另一个分流中了。不过我终于想通了天上只一日,人间已千年的原因了,而度日如年想来也不过这个原理——缩地成寸,也不是缩地,只是把施术者自己的时间分流以后搭入原来的点上罢了,只是怎么实施我一时还想不通。走吧,我们一定可以回到十一点零三分。”
这时,空中有声音响起:“想不通是吧?回来吧,只要你们听我的话,我可以教会你们这些法术。”
陈文礴铁青着脸对空中大叫:“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明天就搬去世贸!我不该把OFFICE放在这里打扰你们!我给你们烧纸钱!我……”
空中的声音又响起:“你们没有和我还价的余地!要不听我的话,你们只有死!回头瞧瞧吧!”回过头去,刚才的计程车司机、电梯里遇到的业主、陈文礴公司的员工,全都一样的缺了半边脸的皮,向我们逼近。
陈文礴一下坐倒在地,大叫道:“妈啊!救命啊!”
一只僵硬的手已经迫近,上面有着尖锐的而青灰的指甲,它坚定的叉向陈文礴的喉咙,而现在看来它是我居住的小区的一个保安,我迅速的一个正踹,把它蹬退几步。但刚才那个计程车司机又冲了过来,他本来就很恐怖的脸,此刻愈发的狰狞,我本来可以避过那直直撞来的双臂,但我身后就是吓得瘫倒在地的陈文礴。
于是我只好接下,“啪!”我扣住了他的手腕,但他坚硬的肘部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眼前金星乱冒,而另一边一个陌生人手持一把铁锤已冲到面前,这时那个计程车司机一记极有力的鞭腿打在我的大腿上,疼痛已使得我单腿跪下。我眼睁睁看着那把铁锤向我头上砸了过来,突然间,我认出这个手持铁锤的人,他实在太有名了,颧骨突出,关节凸起,皮肤黝黑,那脸上几乎逼人的暴戾杀气,那把冲我砸来的铁锤,便是在云南饮了四次人血的铁锤。恐怖,从来没有离我这么近。我心头一冷,这下绝无生机,此刻我无暇去想家人父母,我只觉得对不起陈文礴,因为我的托大,而带他步入这凶险之中,也许,就这么结束了,事实上,这把铁锤从没有落空过。
“敢向我兄弟动手!老子也是广西人!”却听陈文礴大吼一声,一记王八拳痛击那持铁锤者的蒜头鼻上,一下子就把它打歪,我忙把跟前那个计程车司机的腿一抽,将他狠狠摔在地上,却听陈文礴还在义正词严地骂:“我家绝不比你家有钱!我上大学也没鞋穿天天被人笑,怎么没见我发疯?社会凭什么就一定要同情你?你无法承受压力慢慢完善自己,你******就是个懦夫!你死就死了,还出来丢人现眼!”
那被他打歪了鼻子的人,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时又有两个似乎是保安的人,向陈文礴冲了过来,一时间陈文礴的勇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大叫一声:“妈啊,老荆!”就躲到我身后去了。
这时我已无所顾忌,因为陈文礴这个同乡的出现,使我更确定了这是个幻境,因为这个人早已被判死刑枪决了。我扭住一个保安的手,一个过肩摔把他扔开,顺势抢上前用肘弯夹另一个保安的颈子用力一拗,“咔”一声,我明显感觉他的颈椎已断了,但他的手脚仍在挣扎着,我发狠用膝盖在他背上一顶,硬生生把他的脑袋扭个一百八十度,他终于不动了。
而这时却听陈文礴惊叫:“救我啊!”却见那计程车司机已勒住陈文礴的脖子,不容多想我冲了过去,一个二龙抢珠插入他双眼中,却没有意料中的惨叫,他一手勒着陈文礴,空着的手一拳把打飞,但这时挣扎中的陈文礴手持着我的茶壶左右挥舞,我急叫道:“用壶底砸他头!”
“咝!”顿时那个计程车司机惨叫着松开陈文礴后退了几步,我连忙拉着陈文礴退了过来,可是,围攻过来的张牙舞爪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些怪物就在我们身后半米处张牙舞爪。但却不再向我们扑来。
这时半空中的声音又响起来:“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考虑,如果还执迷不悟,你们一定会被撕成碎片的。”
陈文礴慌里慌张地把茶壶递给我,然后掏出手机说:“我,我给冲虚打电话!”
我强作镇定拍着他的手说:“不要怕,把手机收起来先,别弄不见了,刚出的多普达838,要是我们能回到十一点零三分,还值五六千。”
因为我已经想到一个可能了,把茶壶交给陈文礴,让他拿好,对他说:“兄弟,你信不信我?坐在这里只有一条死路,你和这个不知什么的声音回去,最多也就和这些东西一样,人不人鬼不鬼,跟我出去,说不好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时陈文礴又格外冷静起来,自言自语道:“冲虚说,过六十四****就会有天罗劫,今天就是第六十二日,也就是说我只有两天,荆某人如果是他自己有把握的事,一定早吹到价天响,七年肝胆相照,没听他提过,可见风水符术,他也没把握。但最不好的结果就把我的B线的另一端搭到两天后,只不过是两天的时间,他陪我一条命,划得来!”然后抬起头来对我大声道:“兄弟!我信得过你!”
我苦笑摇了摇头,以后我绝不会交学物理或数学的朋友,这种关头,还要如此算计一番,才决定信不信我。我取下壶盖,让他把壶底翻过来,正对他的额心。把罗盘放在地上,咬破食指,把一点鲜血涂在壶盖内的一幅小小的《天篆云书》上。
我仰天长啸,狂笑道:“尔真朽木也!哈哈,禽兽之变诈几何也!”
我心中算了算出门送冲虚,记他电话时离门口的位置,把壶盖向罗盘上一扣,罗盘的指针晃了几下,变转动了起来,我瞧准方位,对天长笑,道:“老子去也!”一拉陈文礴,向前踏落!
其实我这一脚是很有把握的,只要我踏下的位置和我低下头记冲虚电话时的位置吻合,就可落地生根,然后以我自己为引,把陈文礴拉回来就可以了。
我之所以骂他为朽木也就是蠢才,是本来我只知道这里是生门,因为我发现这里比陈文礴给我的MAIL中描述的少了点东西,就是民族英雄的铜塑组像!浩然正气,并不是鬼蜮的伎俩所能效仿的。而这就是这个幻境的先天不足之处,这就是生门。但我并不知我所在的具体位置!
一脚踏出,便要和十一点零三分的位置吻合,听起来很荒谬,机率也几乎等于零——但幸好,不是零。
因为他驱使了那班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来追赶我们,而这帮东西停步的地方,应就是我家的门口!
冲虚在我家里看到的所谓九龙护城格,即以龙之九子为守护:
“椒图”衔环而守户。
“赑屃”居玄关而负重。
“螭吻”隐天花屋脊以望天色。
“蒲牢”驻风铃而传凶吉。
“睚眦”于剑架含龙泉而待斩妖邪。
“饕餮”隐于地而待噬鬼蜮。
“狻猊”抱佛脚下通天听。
“八夏”镇弱水,“狴犴”隐假山之狱以守鬼囚。
寻常邪物一近,无不灰飞烟灭!
所以,我一见它们离我不过咫尺,却形同天涯,倒使我知道身处位置离门多远!
这样我便对落脚处的大概位置心中有数。但终究性命交关,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而且不单单是这样,问题是,罗盘能动了!
而我仰天长啸时,再于心中按罗盘给到的罗盘角,算出间隔的目标两端所夹的罗盘角,而门和电梯间都在同一层上,高低是一样的,再根据密位公式——目标间隔乘以1000再除以密位数即为距离——心算出距离,连这一步要迈多大都胸有成竹,但一步能否迈准,也将是一着定生死!由于这一步踏错,记忆中书上说的是会“阴阳相冲,冰消雪融”,按我理解,搞不好就是人间蒸发。
但是,我,却是行伍出身的,不论那个国家的军队,只要是一线部队出身的人,正步、跑步、齐步各种状态下的两脚间距离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所以这一步,是十拿九稳。而我从军时,又是在侦察专业,对于测距这一项,基本是每个专业的侦察兵都要过关的基础课!所以这一步,不是十拿九稳,而是十拿十稳!
我一脚踏出一半时,已经见到了我家门前的电梯间,我也清楚地见到我手上的手机时间显示十一点零三了!我甚至见到保姆小兰在我身边拿了分机要递给我了!我甚至眼角的余光已见到在我右后方的陈文礴手上的表上秒针动了一下!我的左手已经有感觉了!
谁知道,机关算尽,终究人算不及天算。
就这一弹指之间,小兰碰了我一下。一下,女孩子的手指尖扫过我的肘部。很轻的一下,也许还不如昙花凋落时的动能,也许只使我移动了一毫米,不,半毫米……
但我已经动不了,我的左手已经回复没有感觉了,我的右耳还听见群魍的嘶叫,还听见陈文礴口中因为紧张而发出的“嗬、嗬”的声音,我还听见幻境中天空里那诡异的笑声。
我想转动一下眼睛,我只想再瞧一下陈文礴腕上那上海产钻石牌半自动机械表的秒针的一下跳动,可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的眼睛还见到墙上大理石里我的影子,看见影子中我的眼睛里的悲哀。
我正想好好想一下……想一下什么?我想想什么?什么?我?……
“呜、呜呜!”我的腿上感到了疼痛!
突然间我仿佛听到“哈里路亚,哈里路亚”的歌声、木鱼声,“如梦如泡影、如梦幻闪电”的梵唱,太极图上“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以无欲而观天地之妙,以有欲观天地之檄……”的吟唱。我的眼睛渐渐可以动,我想我应该想想用什么法子来脱离这种困境,我发现,我又可以思考,我眼角的余光见到处在十一点零三分的陈文礴腕上老式机械表的秒指跳了一下,我用力向前一步把陈文礴拉了出来,然后弯下腰用手捂住疼痛处!
我,回来了。法仔就趴在我腿下,不用说,它用自己撞合了阴阳真幻的交汇点。我望了一眼陈文礴,他正在边搔头边自言自语。蹲下抱起法仔,只见它嘴角溢着血,整只左前腿软绵绵地搭着,我伸手一摸,还好,只是脱臼而已,我轻轻拍拍它的头,按住它的左肩,掐住它的前腿,找准位置用力一顶。“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接骨的疼痛令它神经质一样地狂吠,它终归只是一只小狗。
周围都是指指点点围观着的邻居,而小兰则拿着电话分机站在我的身后。
这时候电梯的门被打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按着电梯门问:“谁打的120啊?急救车就在下面了!”周围的邻居纷纷把手指向我,我苦笑道:“他们误会了,我们俩刚才在练习街舞……”
打电话叫急救车的邻居,不情不愿给了医院出车的费用,在关上他自己家门时忍不住骂道:“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跳什么街舞啊!跳就跳,还鬼了叫大半小时!有毛病!”不给我回骂的机会,他大力地关上了防盗门。
我看了一眼门口的鞋架,楚方睛却还没有回来,如果刚才她在家,也许倒不用费这么多周折,就算她帮不了我什么忙,但起码曾和她姑妈学过一点道家理论的楚方睛,至少不会让人把我们当神经病打120报警。
事到如今,我已经顾不上和邻居计较,被人家当成疯子也好,神经病也罢,好在,我和陈文薄从幻境中回来了。这得感谢法仔,在脚刚刚踏出家门时,我们走入了幻境,在幻境里和影子作战,最忌讳莫名其妙的刺激。如果不是它关键时刻拉了我一口,而让我们被精神病医生胡乱弄一下,那么也许我和陈文薄这辈子就得呆在清凉山精神病医院里,永不超生。
看看陈文薄苍白的脸,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不比他好到哪去。正准备弄杯酒来壮壮胆的瞬间,身后传来保姆小兰的声音:“荆先生,有电话找你。”
我接过电话,没好气的问了一句:“谁?”
却听见冲虚在电话的那头有气无力地道:“太好、好、好了,你回来了。”
“你在哪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
“在家电梯旁边的紧急通道”!冲虚气急败坏地声嘶力竭,根本没有一丝出家人的脱尘超凡。
冲出门,拉开紧急通道,我看见了冲虚在通道中手舞足蹈。幸好他喜欢走楼梯,否则,肯定被保安发现,叉了出去。
虽然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望着脸上表情变化不定的冲虚,总是觉得仍是诡异,电话那头冲虚仿佛喘了几口气才接下去道:“快,快帮我归位!”
我把茶壶和法仔都交给小兰,大叫道:“快进房去!不要出来!”小兰马上接过壶和狗,跑进门去,倒是显得很镇定。
我心里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些不对劲,因为,我和陈文礴进入幻境之中,可以理解为精神上突然一起脱离了现实,从而被导向一种臆想的状态。而在这种情况下,我相信肢体上也会随着在幻境的经历而做出莫名奇妙的动作,这一点,可以从我们边上围观的邻居,脸上惊讶的神色读出。
在钢铁的森林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极端的淡薄,如果不是我们弄出了极大的响声,干扰了邻人的生活,他们不会出来围观的;如果不是我们的行为,很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伤害,他们也绝不会惊讶,笑着催自杀者跳楼的事,并不只是在外国发生过。
那么,为什么小兰不会害怕?应该说她比邻居更接近我,不论是日常生活还是现在她离我的距离,她为什么不害怕?
先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冲向玄关处的屏风,抽出一口龙泉剑,到了冲虚背后,向着他杏黄袍后的太极图,手腕一颤划了下来,一转剑 背,把太极图撩起翻在他头上,再以他为中心画了个圆,以他双脚为鱼眼画了个太极。
然后站到他对面,右手倒提剑把食指指地,左手立掌,食指向天道:“维某年某月某日,九天八极狂徒荆某洚晓。恭请碧落日月众仙受吾法旨,以冲虚十年修为驱六丁六甲八部天龙开此天地太极间真幻虚空之际。如违誓约,冲虚甘受实考,冲虚以身谢天地水三官,不敢怨恨。急急如太上玄科律令!归位!”
可是没有反应,这是令人头痛的问题,我只好再来一次,加了点料:“维某年某月某日,九天八极狂徒荆某洚晓。恭请碧落日月众仙受吾法旨,以冲虚三十年修为驱六丁六甲八部天龙开此天地太极间真幻虚空之际。如违誓约,冲虚甘受实考,冲虚如有怨恨……”我说出了——
第三个答案,“荆某取冲虚三魂谢天地水三官!”
“急急如太上玄科律令!归位!”
“呼——”一道腥风迎面袭来!漫天血雨从冲虚口中激喷而出,冲虚脸如死灰,口角溢血直挺挺地向后倒下!陈文礴刚好清醒过来,大叫了一声:“仙长!”跑过来准备接住他,我一急,抬脚一个侧踹正中他腹部,把他踢得头下脚上,啪的一声向地上扑下去,顿时昏了过去。
冲虚和他算是殊途同归,也是啪的一声倒在地上。我左手五指扣住他华盖、玉枕、迎风,右手剑 柄顶住他小腹下的中丹田,大叫道:“可有怨恨?”冲虚很虚弱地张口道:“弟子无怨,叩送神明。”话毕,两眼眼皮无力搭下,原本乌黑的双鬓,瞬间斑白,脸上如同脱了水的苹果皮一样皱了起来。
我无力地叫小兰出来,把冲虚弄进书房里去,再把陈文礴翻了个身,用力按住他的人中,一杯酒工夫,他缓缓醒来,我有前车之鉴,先把他双手捉住,对他道:“听我说,如果冲虚刚才倒下不触地,他就回不来了,他的三十年修为也就白白浪费了!”
陈文礴慢慢爬将起来,怨怨地盯了我一眼,哼了一声,走进门去。
半碗蜜用一碗水调稀,我灌冲虚喝下,渐渐地他就回过气来了,一醒转他睁开眼也不诵“无量佛尊”了,也不称“贫道”了,望着我便道:“小兄弟,你倒大方,一下就给我送出三十年修为了,